范显靠近那黑点,原来却是一个皮袄包裹,下边系着一个小小布囊。
范显拔出腰间的西军制式长刀,用锐利的刀尖谨慎轻轻挑开那破旧却很是干净的包袱。
一位婴儿在包袱当中安睡,嘴角的口水已经凝结成了白斑,小手时不时抓握又松开,很是安逸地沉浸在梦乡之中。范显诧异地环顾四周,却未见人踪。
萧逊似乎已是望见了范显手中的包袱究竟是什么物事,只是依旧不紧不慢坐在马上向此而来。
布囊也很是破旧,入手没有多少份量,范显解开那其实不过是一块被多次浆洗粗布的简单布囊,十四文北国小钱与小半块残破干硬的面饼便悉数一览无余。
范显叹息一声,收刀入鞘,将婴儿抱入臂弯,那婴儿似乎感到周遭有所变化,从范显怀中惊醒来大哭。范显只好轻轻为婴儿拍背,站在原地摇晃安抚那婴儿。
又是一幕人间惨剧。
范显大约已是猜出了前因后果,这小婴儿家中大抵是遭遇变故或是实在难以捱过这冬日,不得不背井离乡南下而逃,途中实在无法携着这婴儿,便将身上所唯一剩下的十四文钱与极宝贵的小半块干硬饼子与婴儿一块舍在路旁……
范显想到此处,不由得心生怜悯。他右手招呼那依旧不紧不慢的青年军卒,喊道:
“师父,是个北国穷苦逃难人家弃婴在路边。”
萧逊闻言却驻马不前,坐在马上,将肉干含入口中,含糊不清地大声问道:
“活的死的?还是半死不活的?”
范显皱眉答道:“活的。”
萧逊点头,拍了拍手上的渣滓,在身上简单抹了一把,擦了一擦,随意答道:
“既然是活的便带上吧,回去再找你义父处置。”
范显应声,向自家的黑马走去,心下却对自家师父的态度有些不满。这自然有些物伤其类的缘故,范显本来也是孤儿,只是被那安远城队正收养视若己出,看见这婴儿难免想起自家身世动了恻隐之心。
范显左脚甫欲勾上马镫,却忽地听见脑后一阵风来!
范显心中大惊,左足在马镫上轻轻一点,便直直向后面朝天倒下。左手依旧抱着婴儿,右手在腰间摸着刀柄,却急切难以拔出长刀来。
一柄短刀险之又险从他眉间擦过,将那俊朗的眉割开留下一道伤痕。这一刀本是奔着后脑凌厉而去,只是那从雪地中窜起的袭击者既没有想到范显的身手如此敏捷矫健,又在雪中藏了太久手指握刀不够灵活,最终一击不中。
范显又惊又怒,双腿弯曲,少年的腰肢如发箭的白桦木弓,急速弹起变形,回直身子后便立刻侧身试图为拔刀留出足够的空间。
另一道极瘦弱的黑影早从雪中立起,此时正好扑出,按住范显右手不令他拔刀出鞘。
此时,范显才看清这雪中的黑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自背后袭击他的健壮黑影是北国偷渡而来的猎户或者说马贼,而眼前瘦弱如皮包骨头的是个头发一绺一绺打结很是瘦弱的妇人。
这一家人从北逃来,用自己的孩子设下陷阱,袭击过路的人马。若不是萧逊始终不肯靠过来,他们早已发难,可范显即将抱着婴儿离去,那妇人终于按捺不住起身,猎户才不得不仓促发动。
范显的右手一阵剧痛,那妇人用一口摇摇欲坠的牙齿死命咬住范显,几乎是挂在范显臂上不令他拔出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