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还蒙蒙亮,张建国一家就起床了。经过十来天的等候,电通了,房间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几分家的样子。
“律师说八点前到移民局。“李秀芳一边给小虎整理衣领,一边不停念叨,“这可是咱们第一次去移民局,可别迟到了。“她的语气里带着紧张,这种紧张来自对未知的担忧,也来自在上海养成的守时习惯。
“放心,我查过了,坐地铁只要二十分钟。“茜茜说着,仔细检查背包。经过上次在地铁上被偷钱的教训,她特意把重要证件和钱都放在了贴身的防盗包里。每一份文件都装在文件袋中,按照重要程度排列整齐。
移民局设在市中心一栋灰扑扑的老楼里。这栋建筑年代久远,外墙斑驳,窗户上的油漆早已剥落,与周围现代化的写字楼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七点半就到了,满以为能当第一批,没想到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这么多人?“张建国傻眼了。队伍从大门蜿蜒到街角,看不到尽头。人群中有衣着光鲜的商务人士,也有风尘仆仆的劳工;有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也有拄着拐杖的老人。各种肤色、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独特的移民图景。
“好多难民。“茜茜小声说,指着几个面容憔悴的中东面孔,“我在新闻上看到,他们有些人天没亮就来排队了。有的人连续来好几天都办不完手续。“她的声音里带着同情,也带着一丝庆幸——至少他们是以投资者的身份来的。
就在这时,一辆崭新的奔驰轿车稳稳地停在路边。他们的律师尼克从车上下来,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棕色真皮公文包,整个人散发着专业而高效的气息。
“早上好!“尼克用蹩脚但热情的中文打招呼。这几句中文是他特意学的,为了显得更亲切。在希腊,一个会说中文的律师就是最好的招牌。
“早上好。“张建国赶紧迎上去,眼里满是担忧,“这队......要排很久吗?“他下意识地瞟了瞟手表,生怕时间不够。
尼克笑着摆摆手,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不用排队,我们是预约的。“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暗示在说:这就是找专业律师的好处。
在律师的带领下,他们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进入大楼。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空气混浊,弥漫着人群特有的气味。墙上贴满了各种语言的告示,有些已经发黄卷边,那是在向人们诉说着无数移民的故事。
“这边。“尼克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上楼,“我们约的是A区203号窗口。“他的步伐轻快,显然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二楼的景象更让人瞠目结舌。狭窄的走廊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有人疲惫地席地而坐,有人焦急地倚墙而立,还有人抱着哭闹的婴儿来回踱步。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人群发出的嗡嗡议论声混杂着各国语言,像一首混乱的交响曲。
“你们运气不错。“尼克说着,熟练地避开一个横冲直撞的孩子,“现在是难民潮,有些人等上一整天都办不完手续。“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习以为常。
来到203号窗口,里面坐着个画着浓妆的中年女职员,正在打电话。看到他们来了,她懒洋洋地竖起一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示意等待,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讲着电话,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仿佛外面排队的人群与她毫无关系。
“她在跟人聊天?“李秀芳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在上海生活多年,她早已习惯了高效的政府服务。工作时间打私人电话?这在国内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十分钟过去了,那位女职员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话题似乎转到了昨晚的电视剧。走廊里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人不耐烦地抱怨,有人无奈地叹息。焦躁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别着急。“尼克见怪不怪地安慰道,“这很正常。这里的人生活节奏就是这样。“他的话让张建国想起了那句老话:入乡随俗。
二十分钟后,电话终于结束了。女职员慢悠悠地喝了口已经凉了的咖啡,这才抬头看他们,脸上依然带着方才通话时的笑意。
尼克熟练地递上材料,用流利的希腊语解释着情况。女职员漫不经心地翻看文件,突然皱起眉头,又开始打电话。这一次是工作电话,但那种悠闲的语气丝毫未变。
“又来?“张建国忍不住小声抱怨。在上海,他最怕的就是办事效率低,没想到来到希腊,要面对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时间观念。
“嘘......“尼克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着急,这是在查询你们的资料。在希腊,着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的话像是某种箴言,道出了这个国家的生活哲学。
这一次又等了十五分钟。期间,走廊里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和叹息声。小虎已经坐在地上打起了瞌睡,茜茜掏出手机,开始默默复习希腊语。李秀芳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爸,你看那边。“茜茜突然轻声提醒。在隔壁窗口,一个面容焦虑的中东男人突然激动起来,用蹩脚的英语大声控诉着什么。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按下桌下的按钮,两个魁梧的警卫立刻出现,不由分说地把那人架了出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是经常演练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