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一整天，天都又高又蓝，阳光晃眼，赔偿款拿到了案销了，我穿的很厚却还是冷，那是从我身体深处生出的冷，就像我是一块千年寒冰，阳光照着我反而我让感到更冷，我头有点晕，四处的人事物在我眼前晃悠，像一群游魂和一些杂乱的声音。

我可以感觉到所有亲人从内心深处生出的快乐，那些与我无关，靠近我心脏的位置的内里口袋里放着那张存着用你的命换来的钱，我捂着它就像你就在那里。一双手拉过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捂着，一双和我一样饱含眼泪的眼睛看着我说：“咱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有点恍惚，“什么叫最好的结果？一条命换一点钱是最好的结果？”悲喜并不共。

“这事儿并没拖很长时间，钱给的也利索，我哥也该回去了，你知道咱嫂子还怀着孕。”

“我看你不太好，让我帮你拿着那张卡吧，替你保管着，放心我不知道密码。”那个人这样说着。

“我爸还欠你三万块钱呢，还要吗？”恍惚突然就消失了，没有人比我更清醒。

那张存着你用命换来的钱是块烫手山芋，它贴着我的心脏把我的心灼烧出一个大洞而且还将继续烧下去。

他们说：“终于结束了，跑得我腿都快折了。赔的也不少，人家也够意思了。”

“比???家强，争竞呀，争竞，最后走法律程序了，现在还一分没见着呢。”

“就那翠花还非得不愿意呢，不少了，38万，你爹一辈子也挣不了38万。”

“要不是我拦着翠花，这事儿非叫她闹掰。”

“他们商量着让你拿出十万块钱你叔他们几家分了。”

“……”

“你们给你妈留10万死期就行，够她养老了。”

“借给我三万块钱，猪场周转一下，半年后还。”

“咱哥说房贷他想提前还，借咱点钱，我答应他了。”

“翠花他爸爸这事儿还不少赔呢。”

“刘大拴命真好，娶媳妇没花钱还死老丈人赔那么多钱，净占好事儿了。”

“你叔没材料，以后多操心操心你弟你妹。”

“你爸生前还欠我几万，欠你姑几万，你不知道他养羊他也不会养净赔。也不敢跟你说，怕你们两口子生气。”

爸爸，你从社旗殡仪馆被拉回来了，躺在水晶棺里，我在你的身边打了个地铺，一边守灵一边睡觉。爸爸，咱两从来没有那么近过，也从来没有聊过那么多，你看明白有几个人真在乎你的生死？有几个朋友来参加您的葬礼又怀着什么样的心？邀你出去随礼的孟召辉叔叔据说被您的事儿吓病了，从开始到现在一面都没有露过，我想起诉他想杀他，但是我查遍了法律他对此没有责任，而他家在哪儿我更不知道，我让交警出面联系他才坎坎见了一面。

责任认定书未下，我只是想问问他您在酒席上有没有喝酒，除了有他的电话，用您的手机打刚开始还打的通，只说吓病了好点亲自过来交代，后来打不通了，我没有讹人的习惯，我只是想知道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好让我早点知道责任划定的结果，不悬着一颗心。这就是您的朋友，您舍命也要陪的君子。我妈说：就这个人，你爸在BJ时跟你爸关系就很好，借着老乡的身份没啥能力硬是被你爸安排到公司里，出点事给他兜着，借你爸3000块钱，你爸年年去要，年年还得买礼，连要五年才要回来完，一颗坏心一张好嘴，就你爸还专吃这一套。

我们在社旗什么都不熟想请他领着去看看车祸现场，去交警队了解一下情况，他都称病没来。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为什么舔着脸说熟人呢？您真的认识您的朋友们吗？

我好几天没睡了，对方只有交强险我往最坏上想觉得必定是极长久的拉锯战，我恶补了所有的相关法律法规，看了案发现场，脑补了所有细节，我列举了有利于赔偿的事项，找了律师咨询，还找了一个你坐过牢的好朋友，商量着如果事情不顺利就把我妈送过去，我妈斜着眼流着哈喇子抄着棒子，她丈夫去世了留下这么一个精神病人，除了死或者让你们死没别的活路了。人间的破事儿总想法设法把我逼得想抄刀子杀人，但是最好还是别走到那一步。

还好，对方有一个修车场还有一对幸福的儿女一个美满的家庭，对于你一头撞人家车上并一命呜呼这件事儿，人家只占个停车超线这一个责任，其他都是你的责任。死者为大，交警判了个五五责。摩托车快在家放报废了，是想起年少时光突然想要飙车才又开起来的吗？我三奶说让你用微信给你那好朋友孟召辉发个红包就行，您非得自己过去，您养的羊也快下崽了，您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交警说，您摩托车的刹车都不灵。

您开那么快，那么莫名其妙的赶三小时跑去回朋友，您是着急投胎吗？

10月16阴

爸爸，您的肉身明天就要去火化了，这是我陪着您您陪着我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11点多殡葬车一来，您一上车，再下车时您的肉身就变成了骨灰盒里的碎渣渣。他们说，如果不是车祸死亡可以偷偷的带着肉体下葬。

唉，还有什么用呢？肉体早晚要归大地，灵魂会归天上吗？或许您真的会以量子的形态在宇宙中的任何地方，量子之间是有感应的，如果我想你了想跟您说说话，您一定是能听到的，只要我用心感知便能听到您的回答。

爸爸，我买了一个铜葫芦，拧开盖子里面是空的，在里面装一点您，走到哪里您便陪我去哪里，我说什么做什么您都完全知道，您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爸爸，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真的欠那么多钱吗？您朋友的，我叔和我姑的，您欠小10万究竟花哪儿去了？或者说您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是点儿吸血蝙蝠？

您每年卖至少30只羊，您和我妈衣服鞋子吃的用的我能想到的都是我买的，你连刘大拴的厂房和羊钱都还不上还欠那么多，而且欠得真假难辨，我只能在您事后让他们发个赌咒，是真是假，神鬼莫辩，只看他们良心还剩多少了。

爸爸，活着真累，在没人的人世间活着真累，您看看那边好过的话把我也带走吧，埋葬您的土顺便把我也埋了，这人间让人多待一秒都觉得恶心，这人心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您走了真好，享福去了，不在这看不懂住不惯的人间待着，下地狱我都觉得是天堂。 10月17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