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长官认为，他们不是雷霆战士，他们只是先遣兵一型，一些工具。”基托尼乌斯说，以一种念课文的态度，“他没有浪费时间，为他们取那么花哨的名字。他允许他们在流言里被称作雷霆战士，拥有一个过分虚荣的称呼，拥有站在人类和三体抗争前线的幻觉，只是满足他们存在的心理需求。”

“为什么是幻觉？”泰勒问，他很不解。那些士兵不正是为了战斗而设计的吗？就连心灵也是。

“他们梦想着杀戮、作战、武器，但他们一生之中能对抗的敌人，只有自然环境。”基托尼乌斯复述道，“他们一生也不会真正看到自己的敌人，只是在历史建设进程中，起阶段性作用的工具罢了。”

泰勒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轻蔑太过分了。尼奥斯甚至没有亲自和他说过话。基托尼乌斯不是突破口，他是一个传声器。

“作为两个面壁者，我和你之间的单独谈话，为什么你的联络员也在场？”泰勒问。

尼奥斯一句话也没有理泰勒。他只是在批文件。

“请注意。”基托尼乌斯敲敲桌子侧面，“我直接代表着我的长官的意见。”

“那好。”泰勒表明立场，“我的意见是，我的计划里，需要他的科研成果的存在。我的计划很重要，希望他能给出部分技术的使用权。”

第五面壁者正在看文件，一句话也没有说。基托尼乌斯，那个小伙子，静静地站在旁边——他对泰勒的眼神变了，变得尤其严厉。

他无视我也就算了，你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子，凭什么也对我这个态度？泰勒有点恼怒。

“我和他一样是面壁者。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泰勒也色厉内荏起来，强调自己的身份，“我理应获得和他相等的资源。”

他已经接受自己只能和联络员谈话的事实了。

“你没有资格。任何人都不和我的长官平等。我的长官的技术是他自己的，不是你可以调用的资源的一部分。除非他愿意，否则任何人无权让他公开。”基托尼乌斯清楚地说，“他对你的计划没有兴趣。”

什么叫“任何人都不和我的长官平等”？泰勒准备翻脸，他今天遭到的拒绝太多了。但想想桌子后面那个人，只好改变态度。的确，他不能再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了。虽然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能这么装，但他知道，这人要是没实力早死了。

“那么，你的军队的品质实在很优秀。”他继续说了，真情实意地，“他们是我完成伟大计划的必需品，我会把他们送到对抗三体的前线去，而不是任由你浪费他们的才能。”

“是什么给了你……”尼奥斯问，似乎是纯然的疑惑，“妄图染指我的工具的胆量？”

他终于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给了泰勒一个眼神。那一眼就让泰勒恐惧起来。他差不多真正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和人类讲话，而是在和一台残酷又高效的机器讲话。他是说真的——他真把那些活生生的、那些拥有自我的、那些热血澎湃的人当成工具，尽管他们那样崇信着他。泰勒要对抗不是人的东西。

那个比喻正在继续生效：因为不止工蚁和工蜂是傀儡，为了族群延续而勤恳工作，就连蚁后和蜂王，也是被提前编码好行为的机器，为了基因延续而赌上一切。他把一切都当成工具，那他自己是什么？

军阀？不，军阀好歹会有派系，内部会有兄弟义气和利益集团，而那些战士几乎是垂直听令于他，就像蜂群完全被蜂后所控制。泰勒被恐惧的幻想控制了。假如面前这个人愿意呼唤，他们可以随时从工人变成士兵，从门口一拥而进，把泰勒扯碎分食掉。

泰勒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