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始皇帝足够生气,说不定就连四肢也要离开躯干。
不过现在,就算是在始皇帝当面,他也敢做不少僭越之事。
也已经,做了不少了。
毕竟,一个死人,还能爬起来吗?
他把自己想象成胡亥的父亲一般,投射着自己的欲望。
作为父亲,就要承担教育的职责:
“殿下啊,若是殿下的兄弟姐妹掌握了权力,殿下您也是要被带走的。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握在手里。你瞧,奴才就是这样,陛下一句话,就能摘了奴才的项上人头。”
“这种感觉,奴才体会了一辈子。奴才不希望,殿下也——”
赵高不再说下去,他已经看见了胡亥眼里的一丝恐惧神色。
这孩子就是这样,或者说,嬴政的孩子,都是这样。
明明有自己的想法,但只要别人施加过来强硬的态度,他们就会瞬间转变,乖乖地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任凭施为。
因为过去皇子们头上,那条暴虐的龙是不会给他们施展自由意志的机会的。
正因如此,赵高才自信,只要诏书一到长郡,公子扶苏就会自裁。
自己那干儿子赵蟠的嘴巴,也算是不饶人。
赵高笑着,不知道是满意的笑,还是在胡亥面前的伪装。
他扶着胡亥站起来,随后自己做出些吃力地敲打着膝盖的动作:
“殿下,咱们回宫里面去,奴才陪殿下下棋。殿下啊,想下多久就下多久。”
胡亥关心道:“赵高,后面的麻烦事还多着呢,你可得永远站在孤背后,替孤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了。”
赵高恭敬答道:“这是奴才的本分。”
片刻之后,整个阿房宫恢复了平静,那些在后世记载的“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此时是一个都没有展露出现。
就好像,这个覆压三百余里的宫殿建筑群内,只有一只懒散贪欢的幼龙,和一个驯龙的人罢了。
在赵高的计划里,那些隔了三天才出发的宗正队伍,已经到了长郡军防远处,远远地能看见大军营盘和更远处的长城。
队伍里拉着一架棺材,最为沉重。
前方坡下,张宁夫的部下,簪枭赵无刈骑着马,脖子上带着三颗人头,粘稠的血迹板结,就连马鞍上的丝带也已经粘在马匹的毛发上,扯不开来。
加上奔袭已久,体力疲累,最终将赵无刈甩了下来,自己扯着舌头,也倒在地上。
赵无刈站不起身来,原来是手上多了一个锁链,和人头绑在一起,自己是解不开的。
“公子扶苏杀了赵蟠,烧了旨意。我四人前来送信,被杀了三个,他们把头跟我绑在一起,让我来警告你们,公子扶苏的大军择日便会启程直奔咸阳,让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
赵无刈用尽最后一份力气说完,头一歪,整个人便因为疲乏和脱水晕倒过去。
赵无刈面前的队伍里,有一老人下了马车,头发灰白,面色精气却仿若中年的汉子般,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嬴白桑低下身子,看着赵无刈手上被铁链磨破的皮,悠悠叹道:
“唉,扶苏这孩子,之所以被贬去边塞,就是因为他冒犯了陛下。如今,陛下谕旨已经立了胡亥为太子,命扶苏自裁,也算是留了些情分,不愿意亲眼见到子嗣身死的局面。”
“想来是赵蟠那阉人办事不利,最后还得靠老夫来收拾局面。这次回了咸阳,非得让那赵高付出些好处才是。”
“诸位,快马加鞭,陛下回咸阳之前,诸位都是宗正,今日得替陛下了却这一桩家事!不然,便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嬴这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