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宗被捕后,只交代了玉玲珑是处东波暂时寄存在这里的。他避重就轻地狡辩,自己还是帮忙安置文物呢。
处东波说自己被程大千骗了,主观意图是为了给文物馆创收。他说得涕泪交加,文物馆一向清贫,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看起来是文化工作,但是薪资比一般公务员水平还要少四分之一。他作为馆长,有责任给馆里创收。
他说自己错就错在创收心切,才误信了程大千。
牛向群不说话,他拉着一同审问的赵晓雷出了审讯室。
赵晓雷困惑着出了审讯室,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牛向群点根烟,把烟盒递给他。赵晓雷摆摆手说:“牛局长,我不抽烟。”
牛向群把烟装回自己裤袋,跟赵晓雷闲聊:“晓雷,审讯不能着急,犯罪分子都是很狡猾的,你想想,他们敢作奸犯科,那心理素质就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谁不规规矩矩的?所以,他们的脑思路就不是一般人。咱们这一行,尽是跟非人类打交道,你要想出结果拿口供,那得知道他们的思路是什么。急不来。”
赵晓雷点点头说:“牛局长经验丰富,我确实着急。处东波十有八九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属于冲动型犯罪,但周望宗这个老王八是老奸巨猾,这么多天,上边让咱们先审,本来流程上就很特殊,他倒好,来了个装聋作哑。”
牛向群说:“周望宗这个人,就是贪财。”
赵晓雷抬抬屁股,坐到栏杆上,哼一声说:“他贪得也太多了。谁不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么多钱,他打算带到棺材里去吗?”
牛向群看赵晓雷气愤愤的样子,笑一下,烟从鼻孔里冒出,在前方二十公分处会合,他颇为老道地说:“年轻人,结婚了吗?”
赵晓雷说:“没有。哎,局长,可不是我赵晓雷没有魅力啊,主要是干这个工作,把些女孩都吓跑了。我当警察那是冲着这一身警服的力量来的,可到了女孩那儿,这怎么还不加分呢?真是让人奇怪。找个像我这样的男朋友结婚,多有安全感。”
牛向群笑笑,鼻子里的烟四散开,他看着围墙远处的天空,说:“要不说你年轻。结婚要的是安稳,你这天天出生入死的,谁跟着你也得担惊受怕。光荣是光荣,但哪一天真的‘光荣’了,谁还记得咱们?”
他四下看看,俯下身,悄悄跟赵晓雷说:“晓雷,工作,过得去就行了,没人细究。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真。”
他站直身子,狠狠地把烟抽到底,闷住口,再一口气吐掉,说:“这世界,谁记得谁啊,一天多少事,除了自己,没人在意。”
他指着档案室的方向说:“你看那边,都是案子,你知道里面有多少冤死鬼?弄不清楚。我刚来的时候,有个女孩被强奸了,可是最后就变成自愿的了,不光自愿了,还说谈恋爱了。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还有个案子,一个青年,就是路过一个尸首时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恰好被人看见,他就被当成凶手,审了整整三年,最后无罪释放。是,无罪释放,但人也就废了。一个正常人,在咱们这走一遭,没废才不正常。”
赵晓雷听得好奇,问:“那那个青年最后呢?”
牛向群把烟屁股扔下楼,弹了一下鼻尖说:“当然要申请赔偿,但是赔偿还没有下来,他就犯了心脏病,一头栽在他自己的水缸里,两天才被人发现。呵,纯属无妄之灾。又怎么样呢?也没个家人,一条命没了也就没了。”
赵晓雷陷入了沉思,他问牛向群:“牛局,您办过那么多案子,最惨的是哪件?”
牛向群没有回答,他心里想,哪一件最惨,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哪一件也只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算是掉下来一粒灰,都能把人压够呛。
赵晓雷继续自言自语:“黎占米那个老狐狸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老巢窝里呢,只要抓住他,就能串起周望宗和张毅恒,但是,牛局,我总觉得这处东波不像个孤案。您还有没有别的线索,给我透露一下。”
牛向群拍拍赵晓雷的肩膀,说:“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天,天天熬鹰也不行。”
赵晓雷嘟哝着:“我不累,我得亲自把这些事审个透彻。”
牛向群看看他,没有说话,转身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赵晓雷从栏杆上跳下来,冲着他的背影喊:“牛局长,咱们今天不审了?”
牛向群头也没回,把手高高举过头顶,在半空中摆摆手。
赵晓雷见牛向群走远了,实在不甘心,转身一猫腰,钻进了周望宗的审讯室。他请审讯室的同志回避,他要亲自会会周望宗这个老王八。流程上符不符合规定的,还不是牛局长一句话,只要我破解了有用的线索,牛局长肯定还得奖励我呢。
周望宗的国字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他一见赵晓雷进来,反倒笑着问:“呦,赵警官,你这是穿够这身警服了?”
赵晓雷把设备关掉,恨恨地说:“呵呵,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周局长,你说你哪用得着那么多钱啊?我就是好奇。”
周望宗哈哈一笑,往前探探身说:“小伙子,好奇害死猫啊。”
赵晓雷也笑一下:“我没空跟你抖嘴皮子,我就是好奇。别人在官场上混,都是为求官,做政绩是求官,有了钱,也求官,你有那么多钱,怎么就原地不动呢?没想到更高的位置上混混?当个局长,太屈才了吧?”
周望宗还是笑:“小子,你这审讯的功底实在不怎么样。”
周望宗谅赵晓雷没什么本事,也就没有多少警惕。每天只有三遍点名,没有任何人说话,也不允许探望,周望宗憋坏了。有人能说说话,他突然像拧开的水龙头,话多的刹不住。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小子,这财比官好使。你吧,也不用假正义,你现在正义,是因为你就是没有真见过钱。”周望宗眯起眼睛,得意地望着赵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