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舆只是听,这些事在祁家就是小巫。儿子王城智去了纳加登,只给他来过一次书信。兴许是受了伤,王怀舆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老了,他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儿子。太平年月,锦书难寄,他感到有些伤感。
如果田卿卿知道祁家的事,那得怎么样惊讶呢?王怀舆不禁抱紧了她。
祁家被查那年,王怀舆像有预感一样心神不宁。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大树连根生,一倒一片。要不是王怀舆提前在纳加登开了海外户头,把祁家的钱财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出去,不要说祁家的大家长祁寿云在劫难逃,恐怕就是他王怀舆,他的儿子王城智,也得在牢里待上个十年八年。
祁寿云一跳了之,来了个人死账销,祁家又没有查出巨额财产,调查了一年多,这案子就悬置了。王怀舆绝口不提过去的事,他只要儿子在外平安。
魏建生开着戏院,来往的人中难免有知道些根底的,但具体细节,谁也摸不透。人们神乎其神地传,魏建生也就神乎其神地听。王怀舆能平安无事地待在沪州这么多年,就说明祁家的事已经没有多少妨碍。
魏建生没有直接问过王怀舆过去的事,王怀舆也就从不提起。他觉得,世间的事有些说不清,有些不必清,有些清不了。糊涂事糊涂了,像戏文讲的,总归到头,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田卿卿在馆里留意了两天,孙平禹果然来了。田卿卿带着他找到负责人事的同事作了推荐,孙平禹顺利地入了职。
孙平禹看不准田卿卿的年纪,就礼貌地称呼她“田老师”。
田卿卿咯咯笑起来,王怀舆说的没错,小伙子确实爽直,但也带着一股愣头傻脑的憨态。
田卿卿带他在四层高的文化馆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了个遍,然后拿了一本文化馆大事记递给他:“你这几天先把这些资料记一记,文化馆不比文物馆,我们负责的活动多一些,一层二层陈列的文化纪念物你可要记好了。”
孙平禹用力点点头。他还不知道田卿卿和王怀舆的关系,既然自己是受了推荐,就不能丢人家的脸。
田卿卿看他认真的样子,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她看看时间,问孙平禹怎么吃饭。
孙平禹诚实地说,他对这个地方还不熟,打算在周围走走看看。
孙平禹和王城宜差不多的年纪,又是独自来豫州“闯荡”,田卿卿心里有一点“幼吾幼”,干脆带孙平禹回家吃饭好了。
孙平禹支支吾吾起来:“田老师,今天已经很给您添麻烦了,还要再去您家里叨扰,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田卿卿笑着说:“大小伙子还怕我图谋不轨吗?”
孙平禹一下子羞红了脸:“田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太麻烦您了......”
田卿卿还是笑着:“行了,别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你在馆里可以叫我田秘书,其他时候就叫我田阿姨吧。”
“阿姨?”孙平禹不相信地看着田卿卿。她看着和姐姐孙平尧差不多的年纪,要是和母亲毛秀春比起来,那可太年轻了,孙平禹叫不出口。
田卿卿这才说:“你撞到的那个老头,我男人。”
“啊?”孙平禹更吃惊。但他马上闭嘴,生怕冒犯了田卿卿。“我男人”,孙平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介绍。
“怎么,不信?哈哈,走吧,阿姨带你回家,你也顺便跟我男人汇报汇报情况。”田卿卿拿起手包,踩着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带孙平禹回了平阳弄。
王怀舆休息了两天,腰已经大好了。他一见孙平禹马上起身迎接,热情地带他进了客厅。
孙平禹这才相信,田卿卿的“男人”真的是帮了自己的大伯。他一见到王怀舆,马上想起父亲孙昱仁,他不由得对王怀舆更加亲近。
田卿卿请了阿姨到家里帮忙,阿姨已经做好了饭。田卿卿给孙平禹盛了一大碗阔米粉面条炒青菜肉片,说:“平禹,像在家一样,别客气。咱们这就是缘分。快尝尝。”
孙平禹这些日子虽然也吃过沪州的特色菜,但这碗阔米粉面条却比普通炒面干爽,菜与肉虽少,都很新鲜,吃起来一点不觉得油腻。
王怀舆夹起一块醉鸡,放到孙平禹碗里,孙平禹连声说“谢谢”。他感到温暖而心酸,他忽然很想念母亲毛秀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田卿卿看他眼圈发红,体贴地问:“小伙子,想家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孙平禹的眼泪吧嗒掉在碗里。他赶紧擦掉,不好意思地笑笑。
王怀舆看着他,心想,儿子王城智也会有想家的时刻吗?他安慰地给孙平禹倒了一杯韶州老酒,田卿卿端着酒杯撒娇地也要喝。王怀舆宠溺地看着她,温柔地倒上半杯,两个人就一起祝贺孙平禹顺利入职。
王怀舆和田卿卿的恩爱,孙平禹看在眼里,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这样亲密而自然。他双手端起酒杯,郑重地感谢,说,等发了第一个月薪水,一定要请王怀舆和田卿卿好好吃一顿。
三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叮咚”一声,响起了门铃。
田卿卿放下酒杯,俏皮地猜道“肯定是我的宝贝儿回来了”,就高高兴兴地先阿姨一步去开门。
孙平禹一口咽下还没有嚼好的饭菜,听到有人叫着“爸”“妈”,他马上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