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能悄无声息的将药粉转移到他院内的下人上,便代表她早已知道云雀一事。
那,那些藏匿起来的弓箭手,恐怕在她眼中就是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望着忠信上方盘旋的云雀,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手背青筋若隐若现。
或者说,在那妖女眼里,他也是个笑话!
邵尽渊心底说不出来的怒,但这一次,仿佛又夹杂着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异样。
正院内,芍药望着本淡淡涌入的生气忽然如火般翻腾了一瞬,心中有过一丝了然。
夜晚,当她再一次贴上某人时,他果然不愿再与她多言一句。
“王爷,你怎么了?”芍药枕在他臂弯,指尖轻抚着他被蒙上的眼,状似关心地问着,如果她语气再多两份真心的话,邵尽渊说不得还会勉强相信一分。
“本王怎么了,你不知道吗?”望着眼前黑幽幽的光芒,他被搭在她腰间的手几不可察的动了下。
芍药眸光闪了闪,却依旧仿若不知,也不懂,语带玩味的问他,“知道什么?”
见他脸色冷硬,她又笑言的补充了一句,“是…知道,王爷想如何抓住我吗?”
邵尽渊抿紧唇,冷笑,“难道本王不该抓你吗?”
这时一般要点脸面的刺客,一般都会说应该,可怀中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她说了不该。
“王爷怎么能抓我呢?”她勾住他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缠着,妩媚到即便邵尽渊看不见她,也依旧可以察觉出怀中人究竟有多美。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只让邵尽渊觉得可笑。
她说她不是刺客,只是对他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的女子,她说她永远都不会害他,也永远都不会杀他,她只是想见他,他不该对她这么残忍猜忌。
“王爷,我是真的倾心于你,也是真的希望你找到我。可是,我不想你是为了杀我而找到我,你明白吗?”
芍药说的真情实意,语气柔媚到温婉,氤氲的热气尽数扑进了青年的颈弯。
邵尽渊喉结滚了滚,胸腔内仿佛燃烧起了一团火,烧的他被药物压制的内力,再次涌出了一丝,搭在那纤纤腰背的指节微弯了下,却又很快恢复成原样,一动不动。
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不会动手。
邵尽渊眸色暗了暗,忽然开口,“好,既然你说你不是刺客,你说你倾心于本王。那本王问你,既倾心于我,又为何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接近于我?又为何不敢展示你真正的容貌,身份?为何又每一次,都遮住本王的眼!”
这些都是他压在心底的不解忌惮,也是他不肯相信她倾心于他的理由。
因为没有哪一个女子,会在倾心一个男子后,这般对待他,如同对待一个玩物的态度。
就如他曾听过的一些风流韵事。
比如男子家世清贫,已有妻室,却迷上了花楼内的清白小娘子,为了与她春风一度,又不惹来麻烦,便不惜以铁具遮面,巧舌如簧的哄骗,待小娘子真的倾心相待,送上清白身后,便抽身离去,冷漠绝情至极,仿佛当初说甜言蜜语的并不是他。
而如今芍药的行为,和邵尽渊年少时听过的风流事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性别转换了一番。
所以,这叫他如何相信?怎敢相信!
而他也并没有察觉到,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其实隐隐含了丝怨怼,就像一个被情郎欺骗的女子,想寻求一些安全感。
芍药本就是吸收他的生气,所以对于邵尽渊的情绪异常的敏感,几乎是一瞬间,便察觉出了他话中潜藏的异样。
而这份异样,连邵尽渊自己都不得知。
芍药轻轻笑了起来,“王爷竟这般想见我吗?”
邵尽渊只感觉肩头一松,随即他搭在她腰背的手被一只如玉的小手握住,抬起,随后放到了她的眉眼处。
而耳畔也再次响起了那妖女祸乱人心的声音,她说,“王爷,如今,你已经在看了。”
她纤细浓密的睫毛轻扫在他生茧的指腹,带起一阵痒意,酥麻入了心。
“好好记住我的样子,等你何时为我作出了最美的画,我便亲自为你起舞,到时,你会认出我的。”
芍药没有说自己为何用这种手段接近他,也没有说为什么不愿意让他见她?而是用了一种引导的方式,亲自加深他对她的一切印象。
毕竟,有时候解释并不能解决一切。
更何况,芍药的来历对于凡人来说犹如天方夜谭,即便邵尽渊知道,他也不会相信,就如同昨夜的那句妖女般,坚信她骗他。
甚至骗他还用同一种理由,那只会令他越来越无法相信她。
还不如,给他一个希望。
毕竟,她也到时候该见见他了。
闻言,邵尽渊默不作声,看起来异常的沉默,可芍药却能察觉到,他在看她。
仿佛想通过那条黑布深深的看透她,看透她的一切,就连被她引导轻轻勾勒着她脸部轮廓的指腹,也仿佛多了一分炙热。
良久,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床帏内响起,他说,“好。”
邵尽渊答应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她主动退让了一分,芍药笑弯了眼,极美。
这一夜,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产生了变化,可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一如往常。
天色渐亮,寅时过,床帷内安寝入睡的男子睁开了眼,他望着窗边微亮的天色,偏过头,看向了再次空无一人的身侧。
她再一次离开了,而他依旧不知。
邵尽渊掀开被褥,起身,冷声唤道,“来人。”
屋外下夜换班的忠良带着婢女走了进来,恭敬道,“王爷。”
“将外间的芍药搬进来。”
“…是。”忠良虽有些诧异,但身为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听令。
不过当他看见架台上盛放美艳的芍药,还是忍不住心中惊叹,因为这花虽说养主院,但其实和后花园的花般,皆是野蛮生长。
可芍药是精贵之花,和后花园那些野花不同,在无人侍弄的情况下,竟然也能长得这般美艳,甚至无一分凋零之象,实在是难能可贵。
忠良将芍药重新摆放在了内室的窗前,半开的窗棱外,晨日的春风徐徐吹来,花盆内黛紫的花瓣如蝴蝶振翅般,翩翩而动,清淡的花香向洗漱的青年散去,越发浓郁了两分。
邵尽渊攥着巾帕的手一顿,偏过头,视线落在了桌上摇曳的芍药。
“啪嗒—”巾帕被随意搭在了银盆上,婢女连忙规整,随后在忠良的示意下,准备退下去,可也许是心底的好奇,她还是在快退下去前,偷偷抬起了眼皮,瞧了眼这几日格外有些不同的王爷。
因为王爷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可这几日,单单是对这盆清玉县主送来的芍药,王爷却莫名的怪异。
不仅送离又寻回,放置内间后,又突然命信公公拿了出去,可如今不过过了短短一夜,竟又突然重新命良公公放了回来。
这实在是令人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