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这副表情,仇珩也强行让自己冲着对方咧嘴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十分标准,同从前无数的温和笑容一模一样。
“原本想说,葬在第一温室。但这也太为难您了……”
他闷声低笑了两声,仇珩赶忙抚过他的胸口,轻轻拍打两下,怕对方又呛到自己。
“此心安处是吾乡,您既然在这,那地方就也定在这里吧。”
仇珩点头,又怕他看不见,立刻开口应了一声。
“行,给你挑个山清水秀的地儿,最好还能看到些风景。”
那人又笑了起来,目光逐渐变得滞涩,直到完全凝固。
默然片刻,仇珩摘下手套,伸出左手,阖上了那双眼睛。
他跪在地上的时间久了些,刚站起来时趔趄了一步。因为起身的速度太快,眼前也阵阵发着黑。
将散落在周围的断肢收拾起来,又整理好他的身躯,便带着人一步步向上面走。
原本健壮的人背在身上竟意外的轻,应当是消瘦到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不知道他被畸变折磨了多少年,最终落得这副模样。
在漫长难熬的时间里,就这样被困在通道中,一圈圈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怀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期待未来的到来。
他叫什么名字?
或许曾经我们还在那间休息室谈天说地。
或许他曾对“我”说过退休以后的理想生活。
仇珩努力翻找着记忆,但因为对方在遇见他时已经不成人形。再加之记忆残缺凌乱,许久未曾得到结果。
他心中倏地升起一阵恐惧,毛骨悚然地想到。
我会不会就这样忘掉那些人?
会不会再记不起分毫?
会不会就此没人能证明他们曾存在于世上?
记忆的缺损头一次令他感到棘手,也不管恢复更多记忆后自己是否会被同化,无比迫切地想要回想起什么。
仗着夜视能力,仇珩返程时没再打手电,大概也是不想让自己过分难看的表情暴露在光下。
仇珩的脚步越走越快,几乎是在溃逃。身体机能仍旧没有从冷冻的影响中恢复过来,没走多久便停下歇息片刻。
并不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的通道中回荡,他最终实在无法忍耐,微微俯下身子,捂着面庞呢喃自语。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要人类自相残杀。
凭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
他这样质问着自己,但心中却再清楚不过,这里不是自己的世界,也没能力改变任何事。
但如果早些醒来……哪怕一年。
明明在大活化后人类的寿命有几十年的延长,但畸变仍旧无差别地掠夺生命。
难道生命就要一直这样挣扎,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
难道人注定不能平安无事地活过一生!
他如此质疑着不存在的创世神,心中生出一股冲动,带着些年轻人特有的自信狂妄。
——既然我接下了他的身份与责任,应当也拥有在此事上横插一脚的权利。
仇珩看似冷静地思索,心中那个有些疯狂的想法逐渐明朗。
让大繁荣回归这个世界。
或者退一步讲。
让生命不再遭受这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