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34年正月初六,金家有了喜事,老金头的二儿子仕勇成亲了。左妈带着玉玺一家去贺喜。仕勇满脸喜气,笑的合不拢嘴。
席间老金头带着小儿子给大家敬酒,同时宣布小儿子金小勇已经应召入伍,不日即将参军。小勇从小在外求学,大家基本很少见到他,17岁的小勇,身材修长,皮肤白净,五官清秀,还很稚嫩。和大家心目中的兵相差甚远。
大家心里有些难过,现在国难当头,死伤无数,战事进入白热化,小勇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但是又很佩服小勇的保家卫国的决心,如果没有这些心怀天下的好男儿舍生忘死,又哪来老百姓的安居乐业。席间小勇告诉大家他的高中同学全班34个男生全部投笔从戎参军了,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等战争结束,他要继续学业,考上国立四川大学,去读他喜欢的工程系,将来报效祖国。
碧莲心里暗暗为小勇惊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抱负,我们国家何愁没有未来?但一想到,一个小小的男儿还没长成,就要去经历枪林弹雨,作为一个母亲,又多了些心痛。
回来后,看玉玺一直闷闷不乐,碧莲也不问他,坐在床边,看书。不认识的字,就用笔圈起。
屋子里很静,从隔壁左妈的屋子里隐隐传来两个孩子的打闹声。,
突然,碧莲听见玉玺轻轻的诵到:“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骚更短,浑欲不胜簪。”碧莲看着玉玺的后背,佝偻着,心猛的痛起来,她明白这世上是有一些人他们晓大义,识大体,他们心怀国家,忧国忧民,国难当头,她知道玉玺想要做什么决定,但她也暗自想好了玉玺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
良久,玉玺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对碧莲说:“我想去参军。”
碧莲故作正经“嗯”了一声。
玉玺又大声说了一遍:“我要去参军,我明儿就和王科长辞职。”
碧莲又嗯了一声说:“你去,我支持你,别担心家里,我和妈妈再把蒸馍铺子开起来,解决温饱没问题。”玉玺听了不再说什么,碧莲知道玉玺决心已定。
晚上玉玺郑重写了一封辞呈,第二天一早,交给了他们科长也就是民社团团长张铭习,张铭习看了辞呈,什么也没说。让玉玺先去工作。一天两天过去了,张铭习还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没有表态,玉玺急了,对张铭习说:“你同不同意都无所谓了,我是一定要去前线杀鬼子的,躲在后方算什么英雄。”
张铭习看着玉玺冷冷的笑了一声说:“一直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你这么糊涂,我们城立民社团的初衷是什么,那就是唤起民众的爱国之心,树立保家卫国抵御外敌入侵的雄心,这么些年来,我们走街串巷上山下乡不就是为了唤起麻木的人心,参与到保家卫国赶走列强的队伍里来,这就是上战争啊!”
玉玺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那能一样吗?”
张铭习站起来说:“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考虑考虑,在哪里都是革命!”
过完正月十五,玉玺留下一封信,让碧莲读给母亲听,和团里的几个男青年不辞而别一起去了成都。
晚上碧莲早早哄英顺睡下,拿着信走进了婆婆的房间,对左妈说玉玺去成都参军去了。这是她写给您的一封信,他要我读给您听。
左妈心一紧,鼻头一酸,留下泪来。接过信来,轻轻的在信封上摩挲着,梗咽着说:“我知道他会这么做的,去就去吧,保家卫国,这是一件光荣的事,还把我娃委屈的偷偷摸摸的不敢让我知道。不读了,等我儿子打完仗回来亲自读给我听。
看婆婆这么说,碧莲落下泪来,英兰赶紧爬上妈妈的膝头,小小的手想帮妈妈抹去脸上的泪水,没想到那泪水越来越多,婆婆站起来一把把媳妇孙女搂在怀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嘴边,咸咸的。
夏天,日本投降,举国欢庆,阆州城里也是一片欢腾,茶馆里、戏园子里、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县政府还组织了各乡的舞龙耍狮队上街表演,一时间是锣鼓齐鸣,鞭炮震天。
民社党的团员们在民族广场罢了几条桌子,拉上横幅,上书:“勿忘国耻,发愤图强”,同志们里口才好的就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等爱国兴国的话题发表演讲,能唱会拉的同志就抗日话题表演了快板、打油诗,碧莲和团里另两个女演员负责发传单。一天下来,很是辛苦。
这天,英顺不知为啥老是呕吐,吵闹不停。还有点发烧,碧莲和左妈把英顺抱到王中医那里,抓了几幅中药。
晚上,碧莲因为白天在街头宣传了一天人很疲乏,倒头便睡,睡的很沉,左妈心疼碧莲,一个人来来回回起来好多次照顾英顺,早上起来,碧莲看见婆婆和英顺都有气无力,特别是英顺,两颊赤红,眼睛半睁半闭,头上搭着一条湿毛巾。身子还时不时的抽搐一下,碧莲心里一慌,上前取下英顺额头上的毛巾,用手一摸,烫手。
左妈到厨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和碧莲两个灌给英顺喝了。英顺因为病的厉害,没有力气反抗,只是喉咙里发出一阵哼哼。碧莲到厨房重新打了一盆凉水,拎了一把湿毛巾搭在儿子头上。两个人看着英顺,竟没有说话。
玉华有点心神不安,母亲每天早上买菜都要带英兰英顺到家来坐坐,这几天不知为啥没来,打算回娘家看看去。换了件出门的衣服,抱上儿子就出了门。到了娘家,大门紧锁,秀秀的儿子庆生正和几个男娃靠在墙壁上斗鸡,玉华上前拉住庆生的胳膊问:“庆生,碧莲娘娘家的人到哪里去了?”
庆生吸了吸鼻子,说:“英顺没了,到乡下去了。”
玉华一惊,说:“没了,什么没了,你好好说,他们家人呢?”
庆生看玉华阴沉着脸,有些害怕,挣脱玉华的手,对着自家大门使劲喊:“妈,妈,你快出来,快点出来。”
秀秀答应着就到了门口,刚想张口骂儿子,一眼看见玉华,愣住了。
玉华上前一把拽住秀秀的手问:“秀秀姐,我妈他们到哪去了?”
秀秀望着玉华,突然觉得嗓子发紧。她抽出自己的手,反手搂住秀秀的肩膀,把玉华往自己屋里推,边走边说;进去说,进去说。”
从秀秀家出来,玉华都不知道自己抱着儿子是咋走回家的,从生病到死亡,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英顺,真没了。妈妈怎么办?哥哥回来怎么办?英顺可是妈妈的心头肉啊!说没了就没了,想到英顺想到妈妈,想到不知生死的哥哥,玉华的心一下子痛起来。
左妈牵着英兰,慢悠悠的走着,前面就是玉华家,一想到玉华家,左妈的心里就暖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呆在家里,心里就憋得慌,到哪里去都行,就是不要在家里。
金家前院静悄悄的,人都在后院里,老金头正在腌鱼,玉华牵着儿子壮壮围着院子跑圈圈,士勇的媳妇巧玲挺着大肚子坐在树底下看老爷子干活。看见左妈来了,老金头笑眯眯的招呼着,巧玲也站起身来,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左妈妈。又上来摸摸英兰的头,看着巧玲,左妈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这巧玲中等个儿,头发乌黑,皮肤白净,五官标致,声音清脆,除了不识字,没有哪里差玉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