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横眉立眼的训斥,而是瞅着我俩温和的说道:“你俩想一想吧,父母省吃俭用供你们上学,这样做对得起谁?若现在不学,等长大了再想学就晚了,可要知道,那后悔药可没处买去。”
我知道自己错了,惭愧得不能自容,脸象被巴掌打了似的,一直红到耳根子,我不敢正眼面对老师和全班同学,很惭愧地低下了头,恨不得钻进课桌底下去。
父亲天天早起晚归,队里的农活儿非常劳累。为了养家糊口,他一个工也舍不得当误,一年挣三千多的工分也就是三百多块钱,这连领回全家口粮都不够,还得欠着队里的。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替他分担些。
见到父亲每天晚上回来,总要贪黑把缸里挑满水,为了让父亲歇一歇,从十二岁起我就开始每天替父亲往家里担水。姥姥家屋后菜园墙外那眼井离家最近,这是一口新钻的钢管深水井,井头上的杠杆连着抽水活塞,握住手柄往下一压就出水。因为来这里打水不用费力的绞动大辘辘,所以象我这样的小孩子即使在冬天也能担水。
我每天放学后吃过晚饭就用扁担挑着大水桶来这里打水。开始满满的两大桶水挑在单薄的嫩肩膀上,压得我呲牙列嘴就感觉腰要折了一样,可还是咬紧牙坚持住。然而没走出几步,就已上气不接下气了,只好停下来张口喘息一会儿再走,这离家不足三百米的路,总要歇上好几歇。
“我们家那人昨晚回来说今年队里苞米丰收了,比去年多打了二十多石呢。”每到傍晚,井台边总会围着些等待打水的妇女们,她们聚在这里相互拉起屯里的家长里短,这个时候我总是默不作声的听着。
一次打满两桶水把扁担上肩时,在我右手扯着扁担钩弯下腰去勾住井台上水桶的梁子那一刹那,就感觉身后左手扯着甩在半空中的另一只扁担钩突然间一绊,似乎刮在啥东西上给拽住了。
“哎呀,快住手!可疼死我了。”顺声回头一看,身后高扬起的那只扁担钩不偏不倚地勾在了西院邻居张三奶奶脑后发髻的包网上,她疼得跷起脚来,跟着我扁担顺势向上挺着身体,一脸痛苦的表情。
“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啊!”我一脸通红,赶紧放低扁担,把钩子从她头发上摘下来。
“你说你这孩子愣头愣脑的,这么多人都站在这儿呢,也不知加小心?”三奶奶一边整理着蓬乱的头发一边抱怨道。
见井台边几个妇女在捂着嘴不住地瞅着我笑,我尴尬着挑起水桶狼狈地逃离了井台。
深秋来了,屯旁的小西山真美!那里深深地吸引了我们。早上出门母亲给我带上午饭的干粮,微笑着瞅我背书包上学去了。可是她哪知道,我和李长贵,李晓君三个孩子在中途上了西山。
山上有高高的一条条杨树带,林中间夹着大片的庄稼地,种着豆子,荞麦,萝卜。地头上遍布着一棵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独株老山榆树,这树干足有两搂粗,高高的树冠枝繁叶茂,犹如一把把天然的遮凉大伞。
树下到处爬着一丛丛茂盛的山葡萄藤蔓,若趟上去会死死地缠拌着你的脚,让人无法迈步。此时这山葡萄已果实累累了,没成熟的绿绿的,半熟的橙黄色,若见到鲜红鲜红的那就已熟透了。若拣那红里透紫的摘下几粒放进嘴里嚼一嚼,你会甜得很涩,闹闹的滋味,吃多了口中会有一股烟袋油子气味。
我们把书包枕在头下,仰卧在老山榆的蔽荫下,身下的细砂土软软的,瞪眼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盯着头上掠过飞翔的山雀,耳边偶尔传来布谷鸟的鸣叫,这让我们仿佛身置于世外桃园,就觉得浑身惬意。几个人歇息够了,又开始在山上追逐着到处跑,不断大声喊叫着四处地嬉戏打闹,此刻学校里的事早被放在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太阳西斜,觉得肚子咕咕直叫,我领着李长贵钻进南山坡下的苞米地,掰些青苞米棒子用衣襟兜着返回山上来。这时李晓君已拣来了干树枝燃起了篝火,等火堆里明火燃尽再不冒烟时,我们几个把扒了皮的嫩玉米放在这红红的炭火上,不断翻着个儿烤得它焦黄。这香喷喷的烤玉米非常诱人,让饿肚子的三个人啃得狼吞虎咽,最终都成了黑嘴巴。日近黄昏,残阳把山上的树木映红一片,我们这才背起书包下山回家。
随便旷课又不好好学习,经常迟到早退,在校还不守纪律,在张老师眼里,我们已是无药可救了。他指着我们仨批评讽刺道:“你们后孤店这仨人到底还能作到哪儿去?我看你们就象耗子尾巴上长的大疖子不会有多大脓水。”
放学回来夜里失眠了,白天老师的挖苦,同学们投来那鄙视的目光,深深地刺疼了我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不光彩的往事桩桩浮现,我已完全丧失了尊严,感觉无颜再在学校呆下去了。
打此以后,似乎每天一坐在课堂上我就浑身都不自在,特别想躲避开班里的一双双审视我眼晴,一心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可又不知道属于自己的那片乐土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