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了耸肩,“逆流驼你回来的。”她没说错,她把他拽上马背,逆流驼他回来的。
他微微蹙眉,似在思考——
从前也不是没有好马忠心救主的事迹,但他以为,那都是相伴多年的默契。
动物不是没有灵性,而是比人类更为单纯真挚,但他不认为,和他毫无感情的马能在那样的危急情况中,救了他出来?
他一低头,是身上的血衣随意丢在地上一旁,鲜血变成了深褐色,却也有一角看得出来比深褐色更加黝黑,仿若浓墨般晕不开,聚集在一起。
他指尖蜷了绻,低声嘀咕:“看来是那毒起作用了。”
他又皱了皱眉,“那我们怎么来了这里?”
她耸了耸肩,表示这里是慎国的郊外,好歹有几户人家,她随便找了家看起来像医馆的屋子把他扔进来而已。
他蹙眉,还有疑惑,不曾打消。
“你没钱,人家肯救?”
她眼光斜了斜,示意他看看屋内——
一个男子年方而立,神色憔悴,看着眼前少年呐呐,那神情,活像是宴方对他做了什么……
他终究叹一口气,开口:“诊金……多少钱?”
他随手探了探身侧,放着他染血的包袱,此时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物事儿。
他这般咬着牙一问,恍惚觉得——
人活着,钱没了,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那男子颤颤伸出手来,五个手指。
他蹙了蹙眉,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绷带草药,算来五两银子不算贵,而他下意识捏了捏手中包袱,包袱空空,心里也空空,一边是谁在大声呼号?
我堂堂百花帮帮主,难道也沦落到了赊账的地步?!!
是谁那五根手指如同风中飘摇的柳絮,颤了颤,又颤了颤,最后看了眼桌边那温和的少年,语声也是颤颤,“五……”
她眼光扫了扫,恍惚也是淡淡,“五五五……”那男子颤得更厉害。
少年皱眉,看向那边——
五五五五五五,那是多少?总不会狮子大开口要五万吧,虽然他也不是给不起,但是这诊金着实敲诈了些,问题是,他手头没有。
恍惚有茶杯搁在桌上的脆响,‘叮啷’一声。
那人说话麻利了很多,“五五五……唔不要钱,你你你,你们快走吧。”
!!!
他一路上看向宴方,眼神似是倾慕似是崇拜,又一路都在惊异!
这秀气少年究竟做了什么?!让那医馆老板五五五五五五了半天,钱都不敢收?
远远,他们的背影后,一抹青灰划破长空。
‘咕咕,咕咕’声音远远传来,随风零碎飘散,她回头看了看,那高飞的鸽子毫不留恋,已经只剩下灰黑小点,就要消失不见。
没人看见她此刻眼光,恍惚便能叫做温柔。
而她此时回神,因为是谁一脸膜拜盯着她,让她很有些不自在,眉心微蹙,语音不爽。
“别让我以为你看上我了。”
!!!
不敢!小的不敢!!!
他一身伤还没好,又被那医官一赶,当即红了脸收拾了行囊走了出来,此时一身遍体鳞伤气息不足处于弱势,脑子里在想,若真月黑风高失足于此,被这看起来细弱文雅的少年强了,他有几分力气反抗?
想了想又开始思考——
如果真的有那一刻,到底要不要反抗。
这样一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当即在宴方的古怪眼光下红了脸,咳咳一声转开了视线。
而后。
宴方在马下执缰,他在马上养伤,这一走便是三天,颇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开口:“宴方,你要不要上来坐一坐。”
她看了他一眼,不答。
他疑惑,低下头去,却见那少年嘴角一撇一脸不屑,分明写着‘不屑与弱者为伍’几个字。
他一愣,在思考为什么能从她表情里读出这般多意思,此时颇有些讪讪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又在憋闷而闷骚的想:等小爷我风光的时候,让你看一看什么叫做威武雄壮!
然而,总之,现在,是壮不起来的。
他一身腰酸背痛,那医馆说是慎国郊外,却当真离慎国城里还有十万八千里远,此时一路漫漫,却是再无人烟。
他原本一路担心着两人的饭食要怎么解决,又终究是有些愧疚看着一边宴方熟练生火扒皮抽筋,那绣致的脸倒映着火光,恍惚也能看出来几分凶狠几分咬牙切齿,他咽了咽口水,恍惚有种错觉——
感觉眼前这少年当真拿刀浴血奋战杀人,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想象。
这般想,他却激灵灵一颤,表示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无稽,并一边欣赏着她一脸狰狞的——
扒、兔、皮。
她咬着牙,切着齿,忙忙碌碌一手鲜血,火光中淡淡抬眸,眼中颇有些不满。
他一愣,她已经提着兔子走到河边手脚利落的冲洗,此时已经将那兔子麻利串好,放到了火上。
火光对面,他细细打量着这绣致少年,此时心头生起淡淡疑惑——
为什么这人给他的感觉,好像慢慢开始变化?
几天养伤好吃懒做,仿佛也有了空闲细细将她打量,却只得出一种微妙结论。
他恍惚觉得这少年双手灵巧,能握笔抚琴能操刀见血,平淡下潜藏着凌厉,不经意流转。
凌厉中潜藏着漫不经心,那丝散漫可以说是疏狂,也可以说是什么都不入眼的清傲,此时矛盾集结在一人身上,恍惚便有些难以接受。
而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