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真说是在梦中有人相告缘分？”朱勔没回答儿子的话，反见一脸严肃的看着对方，见朱汝贤也板板正正的点头之后才复说道：“大哥可知道咱们朱家是如何发的家。”

见朱汝贤摇了摇头，朱勔又继续说道：“你祖父起于佣客，年轻时被人诬陷盗钱因此遭编籍，归乡的途中，恰逢东南大疫，路遇一位高人，就是那人给了一个秘方专治此疫，咱家这才由贫转富。”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因为那药只能治那一种奇怪的疫症，朱家改行后这事慢慢变得不为人知起来，凭借着积攒的银钱，朱家后来也是转做园林建材生意，就因为遇仙一事朱家也算时来运转。

“恰逢蔡恩相被贬归乡，恩相本乡的寺人欲修一间经阁，时任苏州知府吴伯举便推荐了你祖父，当时正有一家大户准备修园，咱家准备了大量原木，冒着失信破产的风险，老太爷再三权衡，还是将这批原木建材转送与蔡恩相，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后来的事朱汝贤自然清楚，老太爷跟朱勔进京顶了军籍，接手了童贯造作局的差事，这可是蔡京以西北边帅的职位做交换的，造作局是个肥差，朱勔也不负众望，以进献三棵杨树立起应奉局的牌子，凭借一手园林修建手艺成功跻身六贼之列。

朱汝贤不由嗤笑道：“这还有什么好想的，送与蔡相自然是理所应当。”

朱勔眉头一皱长叹一口气道：“当时恩相被贬，谁知后来复起之事。”朱汝贤明显是站在开天眼的立场上才这般说，一个退了的宰相自然地位不低，可权势的的确确化作泡影，朱家当时哪有那般厚的家底，这三千根大原木其中一半都是对方给的货款，为此老太爷不知跟户主纠缠了多久。

可就是这十日凑齐原木的效率，让蔡京不由高看了朱家一眼，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朱勔不由感叹道：“为父本以为这是老太爷编的故事，毕竟以仙人名号卖药自然...”朱勔说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狡诈。

“可老太爷弥留之际，曾把我唤到榻前，确确实实告知我真有此事，包括那次抉择也是梦中相告。”老太爷也曾问过那位仙人如何报答，那人只说两家有缘。

“而如今却轮到我梦到老太爷，说是缘分要到了，对方如今应是来了，如今也到了咱家还愿的时候了。”朱勔盯着眼前这素描，回想玉泉张先生的解惑箴言，又似曾在考量着什么。

莫说有这则旧事在前，就算一个常人献上这画，朱勔也清楚这画对于官家意味什么，即便是张择端不过陛下一个同行，这画他也说不清，可也知是一种新奇的画技，画的好是一回事，能画的不一样还好，这里面还是有些门道的。

黄中辅就知道有识货的，若非如此，朱勔也不会高居江南之首，他朱勔以进献三株黄杨树起家，每年两三次进贡的物件也不过五六种，到如今运船首尾相接贯通淮汴两河，自己官至节度人称太尉，可谓是一步登天。

假山假石，姿态万千，雕栏玉砌，飞阁流丹，亭台楼榭，一步一景，过了御容殿，还有御赐阁，九曲桥、八宝亭、迷香楼、亭台楼阁晃得黄中辅眼晕，佛道俱全除了上善庵，还有神霄殿，建筑靡丽，园中的名贵花木，奇花异草，嶙峋怪石，太湖石最讲「瘦、漏、透、皱」这几个特点，凡皇家御园中有的朱家园亦应有尽有。

尤其是朱家园的牡丹更让人眼界大开，当时苏州的牡丹种植已十分普及，品种众多，官宦府第皆以牡丹种植为荣，朱家园种了近万株牡丹，占地一里之长，尽为名种。为了显示这些名品的珍贵，朱冲还让人在这些名品上挂一块特制的金牌，再在金牌上写上花名，还以彩画作成帷幕覆盖在花圃之上，以示其园牡丹之名贵。

还有开挖的鱼池，里面金龙彩鲤到处游荡，这么一座天阙楼宇呈现在眼前，真叫人拍手称绝。

黄中辅随朱衙内来到御书阁，上方悬挂‘显忠’纯金匾额好不壮观。

“小底黄中辅拜见太尉。”黄中辅纳头便拜，却被朱勔一把拦住，“人间俗子安能让谪仙行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小底当不得谪仙名号，反倒是太尉仙眉峻骨，叫人心生亲近有一见如故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话虽舔的生硬，可还是逗的朱勔大笑。

“我如何当的了仙眉峻骨，倒是那玉泉张先生评谪仙技道天成，乃神霄门人，要保举谪仙前往东京为通真达灵元妙先生处成道。”

玉泉先生，张如晦，通真达灵元妙先生，林灵素？这朱勔把画给张如晦看了，黄中辅差点魂归九天，自己是来抱朱勔大腿，可不是把头送到林灵素刀下去砍。

这林灵素何许人，连朱勔都要巴结，若论名气最大者，首推正一天师道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也就是水浒传中那位龙虎山张天师，十三岁就被秩以碧虚大夫，天师以年幼不受，若说官家最宠信之人就要说这异军突起的神霄派。

道教三大符箓始于绍圣四年(1097年)，敕江宁府即所居潜神庵为元符观，别敕江宁府句容县三茅三经录宗坛，与信州龙虎山、临江军阁皂山，三山鼎峙，辅化皇图。此设定上清派、灵宝派、正一派三山符录，形成了三分鼎立天下的局面。

而神霄派师祖林灵素以一人之力，改变天下道教格局，不仅成了道教正宗，就连佛教都差点因此被灭，比起连黄琳都忽悠不住的黄中辅，林灵素不仅把赵佶忽悠住了，还能在大宋各地广建神霄宫，若能拜在他的名下，自然能荣登大宋权力榜前百。

黄中辅身上这点怪事，比起林灵素也差的远，黄中辅三岁前痴呆不能语，林灵素还多了两年，五岁时得蒙一云游道人，对其耳语几句，林灵素立马失笑并能开口说话，口齿异常流利，因家贫入僧门，庙里带他的大师傅脾气暴躁，因林灵素偷酒差点把他打死，遂跑去当了道士。

当时左道录徐知常已老，常令赵佶不满，恰好赵佶梦遇东华帝君召他，期间遇到一位骑青牛道士，身边有两个侍从，为他持幡仗剑开道。那道士到徽宗面前直呼万岁，说：“今天有机会见到天子圣颜，真是臣之万幸。”说完，道士骑着青牛走了。

赵佶醒来后寻徐知常解梦，林灵素的名字第一次被赵佶熟知，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跟黄中辅看朱勔一样，只觉得对方眼熟，忍不住主动问道：“爱卿见过朕吗？”林灵素笑着回答说：“臣当年侍奉玉帝，曾见过官家。”一下子将两人关系从人间的君臣扯到天上玉皇大帝。

赵佶恍恍惚惚地顺着林灵素的话说：“朕记得你当时骑一头青牛，现在牛去哪了？”林灵素答道：“过几天就会送来。”

没过几天，高丽国向北宋进献了一批贡品，其中正好有一头青牛。赵佶还亲自给他赐号通真达灵元妙先生。从此以后，林灵素每天骑着青牛在宫城禁地畅通无阻，王公大臣见到他都要让道。

林灵素自称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

天子是「上帝之长子」、「长生大帝君」转世，贵妃刘氏乃「九华玉真安妃」，蔡京为「左元仙伯」，王黼为「文华吏」，盛章、王革是「园苑宝华吏」，郑居中、童贯等也都有仙名，他自己则是掌管仙罚的仙卿褚慧转世，来辅佐帝君之治。

自此赵佶自称「教主道君皇帝」，东京修上清宝箓宫供其传道，全国修神霄万寿宫祈福长寿，林灵素本人被赐封「温州应道军节度」，加封为「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太中大夫」、「凝神殿侍宸」、「蕊珠殿侍宸」、「冲和殿侍宸」。

这么一个人才的嫡传弟子看中自己，为啥要说黄中辅被吓的魂归九渊呢？因为这人是真要命，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要人命。

林灵素气量太小，王绎、王允诚两人都是林灵素同道，都被他毒死，神宗朝名臣王韶，也就是主持熙河开边那位，其幼子王寀喜物理化学，对林灵素那套神仙戏法所知甚多，曾私下破解其中玄妙，被林灵素听去后，就将他构陷排挤致死。

如今黄中辅估摸着，林灵素正欲与蔡京相斗，需要他这个黄氏族人，来替元佑旧党翻案，自然是最好不过，自己怎么可能做他林灵素的刀，咱可是开了天眼，林灵素可斗不过蔡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