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春朝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这个一言破局的女人身上,留下步步锦的斜格纹影,随身形体态扭曲着,像绑在身上的绳索,即将被挣脱。
“都出去吧。”雪椿说话的腔调,不像其母金荷,更像夫人,有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从容。
两个侍女面生,或许是雪椿的侍女,听话走了出去。
屋内还剩四五个侍女,眼熟,是夫人的侍女,静静立着,无声看向韦冲身后,似在征求意见。
韦冲身后,方才为他梳洗的侍女没有动弹,于是其他侍女收回了目光,低眉垂眸如故。
雪椿没有异样,那句“都出去吧”想来只限于自己的侍女。这让韦冲窥见了夫人的威权。
她起身走到韦冲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因视线受到继承自母亲的连绵高山所阻,加上一站一坐,与两人的身高差异,只看到韦冲的上半边脸,不得不向后挪了一步,让一张俊美无暇的脸从峰峦上升起。
韦冲由此得知,她不常俯视人。
“夫人好看么?”
韦冲的目光追随着崔夫人的离开方向,看不到人,夫人与金荷在商量什么?
一个说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一个说是站在自己一边,要帮自己的女人,放任一个要照应自己的女人,与自己单独相处。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要照应自己的女人,借助身形的压制,用上位者训斥下人的生冷腔调,在质问自己。
他是不是该怕?
韦冲越过山头,仰视着这张精美面具似的脸,这面具与其母不同,金荷的脸有气质所钟,自然而然,并不紧绷。
她是崩起来的,明亮的双眼是睁大的,而非皱眉凝目。
因此可以猜测,这或许是张色厉内荏的脸,她不常训人,经验不足,自己要顺着她,以免恼羞成怒。
“好看。”
“我娘亲好看么?”这恐怕不是女儿该问的,要铺垫什么?
“……好看。”韦冲其实可以回答得更婉转,对女赞母并不合适,不过这或许是她想要的回答,回答别的,横生枝节,会挡住她铺出来的路。
“她们是寡妇,你知道寡妇像什么吗?”
“像什么?”
“南方江河里有一种鱼,一经触摸,腹部便鼓胀,其肉质鲜美,然毒性酷烈,一不小心,食之送命。”
“……”韦冲张了张嘴,面露惊讶。
河豚么?像你一样鼓胀么,韦冲感受到了鼓胀欲破的压力,眉心有种被指着的异样感。
他像是不敢直视,低下头来,眼前是一道珊瑚红的帘子,不,裙子,裙子里禁锢着一大团空气,自己能代替人质,赎回那一大团空气么?
“寡妇就像这种鱼,不能碰,一碰就鼓胀,再鲜美也不能吃,极容易送命,你知道么?”
“现在知道了。”韦冲折服在这个妙入骨髓的比喻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