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啊,肯定会,至少人活着了嘛。”
“那,阻止车祸的人,命运也会发生改变的吧?”
“肯定的啊,救人了嘛,救人一命,不比什么都重要?老天爷会保佑他的。”
“……”赵小康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老D员,说老天爷?于是不吭声,端碗喝粥。
“你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你有事,说说嘛。”
赵小康抿了抿嘴,他不知道怎么说,要是照实说的话,老爷子会不会理解。
“我高考完,做了个梦,好长的梦……”赵小康尝试着用他觉得老爷子能理解的话来描述,“梦了几十年,梦到我怎么上学,怎么工作,怎么谈恋爱结婚生小孩,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赵小康端起老爷子的酒盅,抿了一口,“梦到了很多人去世,也梦到了好多发财的机会,”放下酒盅,又从烟盒里掏一支烟,点燃,“就像过了一辈子……”
烟气氤氲中,赵小康接着说:“后来醒过来,发现我还躺在家里床上。”
老爷子低头看身前的酒盅,没说话,举盅,把剩下的半盅酒喝下,犹豫要不要再倒满。
“我在犹豫,我拿不定主意,”赵小康拿起酒瓶,给老爷子加满,“要不要按梦里那样,过下去。”
赵小康看老爷子不动,拿起酒盅,又抿了一口,“还是说,改变我的命运,改变我知道的那些人的命运。”
拿老爷子的筷子,夹一颗毛豆丢嘴里,赵小康嚼了嚼,咸了,“我妈炒的吧?还是那么咸,咸瓜一定没浸过。”卷一块锅摊烧饼,用手拿了,接着说:
“我怕有了变化,未来就不是我梦里那样子了,”咬一口,嗯,很有韧劲,老爷子自己摊的,“我就会失去对所有事情的控制,老婆也不是梦里那个,女儿也不是梦里那个……”
赵小康还想伸手拿酒盅,老爷子提前把酒盅拿在手里,一口闷了,放下酒盅,问:“我在你梦里,怎么死的?”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赵小康挠头,老爷子是06年冬天去世的,睡梦里离世,算寿终正寝。
没等赵小康说话,老爷子开口:“我不知道我怎么死的,但愿我不是被你骗烟骗酒给气死的!”
啊?!这是怎么话说的?
老爷子又举起酒盅,把残酒砸吧干净,放下酒盅,把酒瓶盖拧了拧,抓了盘子里最后一块锅摊烧饼,把方凳一推:
“你收拾,收拾完了滚去洗澡!那个毛豆太咸,倒掉了吧。”
赵小康稀里糊涂被训:这不是您说让我说说的嘛!
收拾完,洗澡,跺脚避着蚊子把衣服搓了,赵小康锁了灶批间门,回正屋爷爷房间。
纱窗纱门关着,玻璃窗倒是开着,夜里开始起大风,屋里一点不热。
灯关了,电视开着,省台在放黑白的战争电影《英雄儿女》,19吋老彩电,是赵小康老爹自己组装的,可能风吹室外天线在晃,雪花点有一阵没一阵的。
老爷子没睡,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赵小康也跟着坐着。
小时候就是这样的,看了无数遍的老电影,只要电视里播,爷孙俩就看,讨论过无数遍的剧情细节,还是不厌其烦地讨论。
今天爷孙俩谁也没说话。
等到电影尾声,老爷子拍了一下膝盖,说:“小康啊,我琢磨了又琢磨,要是我遇到这事儿,我才不管改变什么呢!”他指了指荧幕,“当年我那么多战友牺牲,要都活着,该有多好!”
赵小康下床去关电视,没吭声。
“那时候,我们民兵扛着补给,跟着部队过江,谁琢磨后来谁会死?只知道我们做的事情是对的!谁会琢磨死,或者以后升官发财?”
老爷子似乎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声音放低:“那些和我一般大的人,死在机枪前面,我们在后面跟着冲,谁会琢磨死不死……可要是能不死,我多想他们活着啊……”
电视关掉,屋子里很静。
外面风大,呼呼地吹,远处已经有人把板鹞放上天,呜呜的哨口此起彼伏。
赵小康上床,老爷子已经躺下。
“所以,管什么变不变,该干嘛干嘛,只要没错,怕什么。”老爷子丢给赵小康一条毛巾被。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嗯……是这意思,到底是考上大学的!”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下午睡够了,赵小康没有睡意,这会儿只觉得轻松。
不知道是自己想开了,还是老爷子的话开解了他,反正就是轻松了。
等了好久,也没听到老爷子的呼噜声,怕是他也没睡着。
只是不知道,他在特殊年代因为心直口快被整,会不会想着能重新来过。按他那脾气,八成还是那样吧?
……
第二天早起,风还是大,天阴着,但没下雨。
赵小康收拾完,喝完粥,就骑车回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