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染见不得妹妹哭,他用热乎乎的大手拍了拍夏绿凝的小脸儿蛋,宽慰她:“傻瓜,无论被狼吃了还是被烧死了,总要留下点痕迹,不可能灰飞烟灭吧!他肯定没事!”
夏绿凝欲要说话,从远处传来马儿惊恐的嘶鸣声,夏青染也听到了,这声音在寂静的丛林里异常刺耳。
他们俩不约而同飞身上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很快,兄妹俩就撞见了奇怪的场景:一个男子咒骂着一边揉屁股,一边拽紧马缰绳,企图制服一匹马,马却打着响鼻,又是晃脑袋又是尥蹶子,死活不让男子靠近,马嚼子上白沫四溅。
男子偏要固执地跨上马背,马也是个犟脾气,就不让他得逞,人和马僵持不下。男子一遍遍被马摔下来,又一遍遍怒火冲天地跨上去。
夏青染走近一步,看清那人的脸,竟是失踪了的年轻猎人皮耶罗。
紧随其后的夏绿凝也发现了这点,她紧张地脸色惨白。
“别怕!看哥给你收拾这头野兽!”夏青染说毕,拔出腰间的宝剑,拍马向猎人皮耶罗奔过去。
那男子一门心思驯马,折腾了十几次,终于稳稳地落在马背上,人与马都喘着粗气,疲惫不堪。
男子正自鸣得意,只见寒光一闪,脖颈一阵冰凉,一把剑架在了脖子上。
“喂,这是何意?”男子不满地嚷嚷。
“装什么糊涂?皮耶罗,你是狼人!就因为我妹妹看到了你的真面目,你竟然想谋害她!今天我必须把你抓回去,交给宗教裁判所不可!”夏青染厉声说。
“什么皮耶罗,没听过,我是过路的,这林子里鸟儿都没几只,哪里来的女人?我何谈害你妹妹?”那人狐疑地打量着夏青染。
“皮耶罗,青天白日的,你竟敢说瞎话!不怕雷劈了你!若非做贼心虚,你怎么平白无故失踪了?”夏青染声色俱厉。
“我怎么可能杀害没见过的人呢?”男子愤愤不平,“做个人真是麻烦!”
“任凭你装得多么无辜,你太阳穴旁的胎记可跑不掉!皮耶罗,死到临头,你最好如实招供!”
夏青染盯着那男子太阳穴旁的暗红色胎记,它像火苗一般突突跳着,看来那人情绪也激动了。
“可恶!”从男子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咒骂声,怒火从他的绿眼睛里喷出来,“再不让开我就用牙齿把你撕成碎片!”他怒吼着。
“得看我的剑答不答应!”夏青染冷笑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宝剑。
“慢着!”夏绿凝从树丛后走出来,乌溜溜的黑眼睛透过面纱审视着那男子,疑惑地问道,“你的左眼不是瞎了吗?”
“瞎的是你吧!我眼睛比你的好使多了!”男子讽刺地回击道,他抬起头,凶巴巴地望了望夏绿凝,“噌噌“往上窜的火气被浇灭了,这女人真美!
“哥哥,”夏绿凝凑到夏青染耳边,小声说,“恐怕认错人了,皮耶罗是灰眼睛,这人眼睛是绿的。何况我戳伤了皮耶罗的左眼,就算没瞎,也不可能没有疤痕吧!”
夏青染听到此话,急忙收回宝剑,不好意思地向男子施礼道歉。
那男子倒不计前嫌,自我介绍说他名叫斯特凡诺,是一位旅者,顺便向兄妹俩打听去埃拉城的路。
“我们是埃拉城人,很愿意带你进城,只是我们恐怕还得耽搁一阵子,我们要找的人还没有消息。”夏青染说。
“你们找的可是一位骑黑马的白衣男子?”斯特凡诺问,他的表情有些怪。
“是的。”夏绿凝迫不及待地问,“你见过他吗?”
“是你们的亲人?”斯特凡诺随口问。
“认识而已。”夏青染谨慎地回答,“麻烦你告知,那位年轻人往哪条路去了?”
“那里。”斯特凡诺指了指湛蓝的晴空。
“天堂?”夏绿凝吓住了。
“谁知道呢,”斯特凡诺发出令人不悦的干笑,只有嘴巴在笑,眼睛却没有笑,“我不知他去哪里了,但我确实曾见过他。”
“你何时见过他?”夏青染追问。
斯特凡诺犹豫片刻,说道:“昨晚上匆匆相遇,后来分道扬镳了。”
“多谢!我们还要继续寻找他,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前行,就能到达埃拉城。”夏青染告辞道。
“黑寡妇”酒店是埃拉城里最热闹的去处之一,酒店的铁皮招牌锈迹斑斑,招牌上撅屁股的胖女人已模糊难辨。
走进酒店低矮的门,视觉与听觉立即得到最大的冲击:饕餮之徒在这里大吃大嚼,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把牛皮吹到了天上,投机倒把的奸商牢牢盯着他人的钱包,妓女像鱼一样在男人堆里游弋,打家劫舍的强盗也来狂饮,酒吧里更少不了惹是生非的大学生。
总而言之,这是个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好地方。
放眼望去,酒馆里所有的嘴巴都没闲着,吞进去一些东西,又吐出另一些东西——尖叫、谩骂、狂笑、哭泣、呕吐物……
一个要饭的流浪儿伸出黑乎乎的脏手站在门口:“行行好吧,给点吃的!”
酒店老板娘米凯拉脸一沉,捞起一根棍子撵到街上去了,嘴里还骂着:“小杂种!别让老娘再看到你!”
“多快活!”一个老头儿咂着麦芽酒,羡慕的目光停留在墙角坐着的一对儿身上:
男人醉得不轻,红脸颊贴在女人身上,吹着气;女人像生蛋的母鸡咯咯笑着。
老板娘米凯拉认出那女人是妓女沙尔达,她是常客。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那乏味的脸上过于肥大的肿眼泡令人惊诧,此人是阿戈兰特的管家德蒙。他在老头旁边的角落里坐下来,要了一大杯葡萄酒,默默地自斟自饮。
没过多久,车轮匠佛朗西斯科跟着一帮粗鲁的男人吵吵嚷嚷地走进酒馆。
弗朗西斯科三十来岁,黑红的脸膛上布满深褐色的胡茬,头发乱蓬蓬的,旧亚麻布衣裳沾满了乌黑的油渍。
他在等待老板娘倒酒时漫不经心地向酒馆里望了望,顿时满脸怒容。
话不多说,弗朗西斯科冲过去就揪住管家德蒙的衣领,质问他打算如何赔偿自己,因为他的兄弟塔奇托被黑翼疯人院的蝙蝠活活吃掉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老奸巨猾的德蒙立即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呸!少装糊涂,心怀鬼胎的混蛋!为什么杀害我兄弟?他可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弗朗西斯科简直要把管家德蒙掐死了。
酒馆里的其他人拉开弗朗西斯科,管家德蒙才得以脱身,他的脖子和脸涨成了猪肝色。
“无理取闹!”管家德蒙冷冷地说,恢复了他往常的傲慢。
“他的主人是巫师!他们指使吸血蝙蝠杀了我兄弟!我可怜的弟弟就剩下一副骷髅啦!大伙儿睁大眼睛看看,他们都是巫师!是魔鬼!”车轮匠大声嚷嚷着,好让酒馆里所有人都看清德蒙的尊容。
“无赖!”管家德蒙的脸色骤变,他察觉到酒馆里人们异样的眼光,乌烟瘴气的酒馆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
“该下地狱的魔鬼!”坐在德蒙旁边的老头儿恶毒地诅咒道,他不怀好意地盯着管家德蒙那悬垂下来的肿眼泡,好像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绞死巫师!绞死他!”酒馆里的好事之徒纷纷敲起了桌子。
弗朗西斯科得到鼓励,忽然跳起来,以闪电般的速度照着管家德蒙的胸口打了一拳,两个人扭作一团。
刚才在火上浇了油的老头儿,瞅瞅情况不妙,连忙把酒钱塞进老板娘手里,匆匆走出酒店,一不留神与门外的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撞了个满怀。
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不满地看了看老头,突然愣住了:
这不是自己死去的酒鬼父亲吗?他从坟墓里爬出来啦?
安德里安惊恐地瞪着老头,老头却粗鲁地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逃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