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八年前我突然离开北墨书院接掌赤血盟是为了回平城报仇。我帮助南陈朝廷是有原因的。我当然不想与你为敌,但也不想看到北周攻占平城。”
“你回平城是为了报仇?你以前为何从不提及?”宇文拓沉默了半晌,疑惑道:“你到底找谁报仇?”
田冉抬起双眼,望向远处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高山,他目光如炬,一字一字道:“平城王,冯玄。”
“你回平城就是为了扳倒平城王?这很好啊,我们的目的岂不都是一样?”宇文拓展颜笑道。
“不一样,我杀冯玄只是报仇,而你杀他却是要拿下平城。”田冉接着道,“这个仇只能由我自己来完成,如果跟你合作,那就是勾结外敌,我会对不起死去的父亲。”他轻轻摇头,凄然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父亲到底是谁?”宇文拓感到疑惑。按田冉的话,他父亲必定是以前在平城有名的人物,但他在脑海里努力回忆以前平城的那些叫得上名字的文官武将,并没有想起有人姓田。
田冉并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淡淡说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宇文拓良久无语,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忽然道:“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一起合作,又不会让你背上通敌的骂名。”
“哦?什么办法?”田冉注视着宇文拓。
“让菁菁留在你身边,你们结为夫妻,菁菁既然是你的妻子,就是一家人,就不会被说成勾结外敌了。”宇文拓笑道,“你看如何?”
田冉摇头苦笑,“与敌国公主私下通婚,本就是死罪,何况我早已有媒妁之约。”
宇文拓长叹一声,“果真如此,甚为可惜。”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在平城,你在明,我在暗,我们先铲除冯玄这个共同的仇敌,你不必为我北周做事,至于南北双方以后谁胜谁负,先暂且放在一边。只要你不帮南陈攻打我们,你我就不会兵戎相见。”宇文拓眼神热烈,满怀期待地看着田冉。
“我可以保证不会与北周为敌,但如果是你要拿下平城,是北周要攻击平城呢?”田冉瞟了一眼宇文拓,冷冷道:“到那时你我还是会在战场上相见。”
宇文拓急道:“我不知道你以后在南陈会坐到什么位置?但如果是我领军,只要你在平城,我必不会主动攻打平城,绝不会与你为敌。”
田冉低头在长亭内缓慢踱步,他走到长亭边上,背着双手看着天上那轮时隐时现的弯月,忽然回头道:“行,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办得到。”宇文拓爽快的答道。
“平城布政使沈龙那桩命案是你们追风营干的吧?”
田冉并没有说要宇文拓答应什么事,却先谈到了一件命案。
宇文拓迟疑了一下,缓缓答道:“沈龙的命案的确是追风营干的,这个计划很隐秘,你是怎么知道?这跟你要我答应之事有何关系?”
“因为我要从这里入手。”田冉在宇文拓面前重新坐下,他看着宇文拓的双眼,继续道:“还记得平城以前那些血鹰案吗?你们这次模仿以前那些血鹰案无非是想浑水摸鱼,搅乱平城,但要扳倒平城王冯玄,靠这个案子远远不够,必须挖出他以前做的那些隐秘勾当,拿到他犯罪的证据,那些才是致命的。”
宇文拓目光闪动,来了兴致,“你是不是让我配合你破案?”
田冉点点头,接着道:“赤血盟号称天下事无所不知并不是空话,我们的隐秘暗线几乎无所不在。你们追风营在平城的活动在我眼里并没有秘密。”他话锋一转,沉声道:“我想让你不要动近卫门的陈楠。”
宇文拓挠头想了一会,释然道:“我明白了。陈楠是来调查这起命案的,你必定是想通过她来破案。这个你不必顾虑,我可以答应你不去动她,而且为了帮你破案,我还会给你一些礼物。”
“礼物?”田冉眯着眼看着宇文拓。
“要破获这起命案,自然还要抓到相关的人才行,既然要配合你,我已准备牺牲一些人。”宇文拓拿起一个羊腿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他边吃边说道:“要做戏,自然就要真实。”
“不必再做出牺牲。”田冉用手指了指外面那些死去的北周黑衣人,“有他们已经足够。”
宇文拓把还没吃完的羊腿放在一边,拿起桌上的一块净手布擦了擦手和嘴角,盯着田冉,沉声道:“好,我就把那些死去的兄弟交给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事后好好安葬他们。”宇文拓举起酒杯猛地一饮而尽。他既然把田冉当作兄弟,自然放心把那些死去的兄弟交给他。
田冉微笑着示意宇文拓把耳朵靠过来,他附在宇文拓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宇文拓大吃一惊,随即抚掌大笑道:“原来如此,妙,果然妙,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他朝死去的黑衣人那里看了一眼,但眼神里已不再有悲伤。
夜已深。
之前那轮弯月早已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亦完全被黑暗笼罩。
那几个燃烧的草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地上没有一点灰烬,甚至找不到燃烧的痕迹,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生过火。
长亭内外早已没有了人,地上那些死去的北周黑衣人也不知所踪。除了荒凉的长亭和周围的杂草,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
秋风中已开始飘着细雨。
雨水在十里长亭的亭檐下缓慢滴落,瞬间就被干燥的地面吸收,像一粒沙子一样迫不及待地隐入尘烟,可人要无声无息地隐入尘烟并不容易,除非你所在之处本就是杳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