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希儿气恼地瞪着田冉。
“有奸细又能怎样,如果不是你昨夜放毒烟不给我解药,今早我已经跟你一起出发了,又怎会孤身被擒!”
田冉微微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倒酒一边悠然道:“郡主是千金之躯,我怎能让你以身犯险,所以就让成云与你一起在洞口先等着,想着把洞中之敌清理干净了再让你进来,没想到你自己抢着要进去,反而被毒烟迷晕,这可怨不得我。”
冯希儿想起昨夜的情景,自觉理亏,一时竟也无话可说。她虽然还在气头上,但又很快冷静下来,她转而问道:“你们把宇文菁菁在哪放下的?有没有派人跟踪?”
“我们按约定也把她放在一辆马车内,就是当时你在的集市的另外一侧。当时集市人很多,他们混在人群里溜走了。”
冯希儿恨恨地一跺脚,那北周公主当时就在离她不远之处,她如果获救的时候马上展开搜捕或许还能找到。但她脑子里马上又想起一件事情,那个络腮公子和那个神秘的宅院。
既然宇文菁菁是北周公主,那个络腮公子的身份必然不低,想必他才是背后的那个大人物,必须抓紧时间把他找出来。想到这,冯希儿神色一变,迅速拂袖离去,在走出长亭前,她只给田冉留下一个冷冰冰的字,“哼!”
田冉在身后静静看着,没有说话。他脸上平静如常,一直注视着冯希儿和她的手下所骑的马在路的尽头慢慢隐没。
马蹄溅起的尘烟才散去,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开始落下去了,清冷的夜色已经笼罩大地。
虽然还能朦胧地看见远处的景物,但十里长亭的四周已点起了几个熊熊燃烧的干草垛,山脚下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的疾风,不时将橘黄色的火焰吹起有一人多高,草垛周围火星四溅,把十里长亭照得格外通明。
田冉还在长亭内安坐,赤血盟的部众已分散在四周严密戒备。
长亭外那些已经死去的面带微笑的北周黑衣人被蒙上了一层青布,仍在地上静静躺着。
田冉的身前是一张茶案,但茶案上并没有茶,只有一壶酒和几碟小菜。他一个人一边看书,一边自斟自饮。从冯希儿傍晚过来开始,他手中的酒似乎就没有停过。奇怪的是,跟先前相比,他面前多了一个酒杯和一副碗筷。这个酒杯和碗筷在先前冯希儿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摆上,显然不是给冯希儿准备的。
他是不是在等另外一个人?
长亭外,成云一动不动地矗立,他面对着夜色中巍峨耸立的大山,双眼紧紧盯着山脚的方向。
一轮弯月已在天边升起,但今晚的月色暗淡无光。远处的视线虽然无阻无碍,但山脚下除了朦胧和灰暗,什么也看不清。
忽然,一声带着长长尾音的尖锐呼啸声清晰地划过夜空,如同一支没有发出光的烟花,破空而出。紧接着又是同样的两声在十里长亭的上空响亮掠过。
是三支哨箭。
成云刚才还紧闭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取下背后的弓箭,又向身旁四个方向扫了一眼,确认周围布下的暗哨没有示警的信号。接着从箭壶中取出一只哨箭,往山脚的方向用力开弓射出。这只哨箭的声音跟刚才的那三只哨箭一模一样,似乎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不多时,伴随着轻快的马蹄声,三匹骏马从山脚往十里长亭的方向疾驰而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响亮。
没过多久,他们已来到十里长亭前。周围草垛的火光已能照出马上之人的容貌,但三匹马在长亭前的空地上忽然停住,从马上翻身下来三个人,他们静静站在那些死去的北周黑衣人身前,没有一个人说话。四周除了几个干草垛熊熊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周围赤血盟的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那三人立在那里停留了很长时间。将死者排成整齐的队列,整理他们的仪容,似乎是用他们特有的仪式进行哀悼。
不知过了多久,那三人终于向长亭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白衣公子,他身材高大,英气逼人,脸颊的络腮胡须长得恰到好处,既不太长,也没有太过浓密,这让他年轻的面庞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一个清瘦,一个壮实,正是先前抓住冯希儿的那两人。
田冉早已站在长亭外迎候。
田冉和那个络腮公子隔了一人的距离四目相对,两人面无表情,但眼神里都闪着热烈的光芒,他们什么话也没说,相互先把对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像是两个已显陌生的好友,在久别重逢后相互确认过去的友情是否还在。
那络腮公子率先露出微笑,他伸出拳头轻锤了一下田冉的前胸,爽朗地笑道:“八年不见,你变化挺大,如果不是你眼睛还是老样子,我差点不敢认你。”
田冉目光闪动,嘴角漾出一丝笑意,“哦,我眼睛是什么样子?”
“总是看起来很无辜,很受伤的样子。”络腮公子笑道。
田冉轻轻摇摇头,他看着那些死去的北周黑衣人的方向,苦笑道:“你不怪我?”
“一码归一码,这笔账自然要跟你算的,但不是现在,有酒没有?”那络腮公子径直走进长亭内,毫不客气地在茶案前坐下,拿起酒壶倒了杯酒,他双手紧扣酒杯,将酒轻洒在地上,接着双手交叉放于胸前,闭上双眼,嘴里小声的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语,似是祭奠死者的祈祷敬语。
祈祷结束,他再次将酒杯倒满,对田冉沉声道:“这次是菁菁带队先来,我迟一天才到,菁菁第一次带队想在父皇面前立功,事先没有跟我商量。还好她现在平安回来,要不是田兄想出交换人质的办法,她现在还不会那么容易脱身。来,我敬你一杯!”他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田冉拿起酒杯并没有喝,却肃然道:“宇文兄如果还把我当朋友,应该早点通知我,现在无影卫和近卫门都已牵扯进来,你们的人处理起来有点棘手。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很为难?”
那络腮公子瞟了一眼田冉,高声应道:“你想为南陈朝廷做事,我当然知道,你想让你的赤血盟走上台面,不再是一个江湖帮会,这我也能理解,毕竟你是南陈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完全可以为我北周做事,你要什么我一样可以给你,功名利禄、财富、美人,哪一样不比你在南陈更容易得到。何况你本就是在北周长大,我们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骑马打猎,我宇文拓早已把你当成亲兄弟一般。”
他稍一停顿,又接着道:“你知不知道,你还没离开北墨书院的时候我就已打算求父皇把菁菁许配给你,你为何偏要回南陈与我刀兵相见?”
那络腮公子原来就是北周的二皇子宇文拓,他言辞激烈,把本已压制的情绪发泄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