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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楚汉胜负已决出,且来把酒论英雄

昔日项羽河北杀宋义,怀王朝廷上下震恐,于是发展嫡系力量。两年中陈婴控制着薛郡、东海,吕青控制着陈郡,共敖控制着南楚,还有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这些人手中都有不小的武装力量,不仅对项羽都怀防备之心,且有一定的仇视。个中缘由为何?当初楚军巨鹿之战大破秦军,楚地秦人未下之城瑟瑟发抖,怀王诸将分兵循地,秦守、尉望风而降,楚地全被怀王各部实控。

有实力就有称王封侯的期待。连赵将申阳、司马卬都被封了河南王、殷王,陈婴、吕青等地方实力派自然迫切期待得封诸侯。如果怀王主持分封,他们肯定有份,但结果项羽主事,他们什么也没得到,地盘还要被项羽拿去,这跟谁说理去?既然项羽不仁,莫怪我等不义!陈婴、吕臣等人压住火,等着捅刀子的机会。

面对这种局面,项羽能怎么办?要么先回到楚地打一场全面的内战,把地方军阀都灭掉;要么就安抚,只要认同西楚霸王的领导权就行,不解除大家的武装,慢慢消化。地方实力派都是豪猪、刺猬,老虎来了也不好下爪。项羽权衡利弊,选择了后者,只派文官到各地任职。

项羽为何不封陈婴、吕青等人?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论资历,吕青绝对有一号,原是陈胜部下,出道很早;章邯灭陈胜,吕青父子孤军绝地反击拿下陈地,彼时实力已堪比诸侯。陈婴是东阳名士,项梁、项羽率八千人渡江向北,陈婴在东阳资助一万多人马,对项氏家族的贡献非同小可,等于有一半的原始股。共敖此时已占据南楚各郡,地盘非常大。关中分封消息传来,这几位都派了游说团队赴关中做工作,送钱送礼,各种的使劲。告项羽:封我等为王,义帝那边我们随时放弃,以后就是项王的藩属屏障。

若说给这老哥几个封个诸侯王,项羽倒没意见。不过有前提条件,不能在西楚地盘上封。如果裂西楚土地封王,不就是削弱了自己实惠了他人,项羽不会这么干。那就只能从其他诸侯地盘上割肉了。项羽提出自己的想法,与诸侯们商议。

这想法一出,遭到身在关中的各路诸侯激烈反对。反对者论法理说不赢就论功劳,论功劳说不赢又论血统,各种的不同意。说:如果谁占的地方归谁,那关中都得封予刘邦,陈、薛分封吕青、陈婴。

项羽一听,这哪行!

诸侯又论出身,说:陈婴、吕臣算什么,上溯十辈八辈列祖列宗有王侯公卿否?哪像项王,名将之后,功高盖世。

项羽觉得说得对。

关中参与讨论的都是既得利益者,制定规则自然遵循利我不利他原则,议论纷纷、七嘴八舌。最后卡死一个标准:不入关中者不得王。这下把陈婴、吕青、陈馀、彭越等彻底排除在外了。

凡事都有个例外,如共敖就封了王,但是肯定会有代价。项羽从共敖地盘上切了两大块,分别封给了吴芮、黥布。

陈婴、吕青等人能不记仇吗?但项羽强大,硬刚斗不过,只能非暴力不合作。刘邦率诸侯联军攻下彭城,这两位压根没施救。楚、汉相持荥阳,彭越在砀郡、泗水长驱直入打击楚军后方,事就发生在陈婴、吕青眼皮底下,这两位一兵未发。陈婴更绝,趁楚军疲弱、鞭长莫及,直接把手伸向了吴会,控制了项羽的江东之地。这就叫趁你病要你命,项羽不仁我陈婴不义,你能如何。

从谋略角度看,项羽抓的是眼前利益,缺乏深谋远虑。分封诸侯,为自己制造了无数敌人和对手。刘邦怨、田荣怨、陈馀怨、魏豹怨、韩广怨、黥布怨、韩成怨、王陵怨、彭越怨、陈婴怨、吕青怨,失去了诸侯之心、公卿大夫之心。后人虽惋惜项羽,但也只能眼望残阳,看它慢慢坠落西山。

分析来分析去,如何复盘,项羽也是败局。除兵对兵、将对将能与刘邦旗鼓相当,其他都不在一个重量级上。作为诸侯王,项羽能勉强维持,作为争霸天下的英雄,他一手设计的天下格局,却也注定了他的败局。时势造就英雄,即使刘邦未出世,自有田荣、张耳、陈馀、章邯、魏豹、韩信等人与项羽争夺天下。而刘邦生逢其时,是时代佼佼者,最终淘汰对手、决赛胜出。

汉王刘邦宽厚仁慈,雄才大略,谋略气象万千,方法变幻莫测,既有帝王气度,又有个人魅力。

在诸侯阵营中,项羽比较器重张耳。是项羽解了巨鹿之困,又是项羽立张耳为常山王,算得上对张耳有礼有恩。即便如此,也内心提防,封了殷王作为常山和楚的缓冲区。张耳被陈馀击破后,在楚强汉弱情况下,张耳还是转向投了汉王,说明张耳老爷子是智者,对形势分析透彻,看人看得很准。

魏豹封于河东,属于新地,实力不强,项羽又封申阳为河南王作为楚、魏缓冲区。魏豹先从汉后又叛汉,被曹参生擒后,刘邦依然没有杀害魏豹,而让其领兵共守荥阳。

刘邦帮助韩王打下颖川,对韩王有恩;荥阳失守,韩王信先降楚后又归汉,汉王依然器重,委以重任,尽显仁厚和情义。

黥布一代枭雄、勇冠三军,九江兵败来奔汉王。汉王正坐在床上洗漱,召黥布进见,如同见郦食其之情形,毫无礼节和尊重。黥布大怒,悔断肠子,出门就想自杀。待三劝两劝回到汉王为他准备的住所,发现居室一切供应、陈设、服务和汉王居处一模一样,黥布又大喜过望。汉王对待黥布这样威名显赫的豪杰,有他独到的拿捏办法,一两招式后便能驾驭。这是个人特质、性格,学是学不来的。

田荣起兵反楚,项羽入齐作战。汉二年正月,楚已实控齐地,汉也拿下关中。若项羽能够广阔胸怀、施行仁义,齐鲁必为楚国所有。而项羽却起了暴行,屠城、杀降、毁掉民舍城邑,导致胜利成果转瞬失去。

彭城之战后,楚、汉相持于荥阳。汉下魏、赵,楚取九江,实力的天平已向汉王倾斜。若此时项羽深化与齐地联盟,与其盟约,许其河间、平原之地,就会坚固齐人助楚作战的意志。若大胆赋予龙且或钟离眜等人兵权,给其为诸侯王的预期,令其率军入赵援助作战,赵地的结局就会有很大变数。而项羽始终不敢给战将授以权柄,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太史公曰: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已,难矣。讲得非常中肯。诸侯怨项羽,不仅是为义帝鸣不平,而是恨项羽设计了一个乱世大争的天下格局,诸侯都成为项羽刀板上的鱼肉。因为看清了这一点,诸侯才纷纷抱团取暖攻击彭城。其后不管如何向诸侯示好,诸侯始终对项羽怀有戒心。项羽极自负,临死叹息“天亡我,非用兵之罪”。这倒是他的性格,超级自信自负,从不反思自己。性格决定命运,性格中的缺陷昭示了命运的归宿。

汉王有自知之明,他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如张良;富国强民,安抚百姓,给饷馈,我不如萧何;指挥百万大军,战必胜,攻必取,我不如韩信。这三位都是当世人杰,能为我所用,这是我取得天下的原因。在知人善任、上下同心、发挥部属作用方面,汉王是高手,项羽比不了。

汉王之仁,有时可比天之所容、地之所载,即使是敌人,他也一样可以宽恕,尽释恩仇。项羽死,其部将重臣大多被汉王留用,项氏家族多人还被封为诸侯。季布是楚营悍将,率部多次重创汉军,曾穷追汉王不止,刘邦对其怨恨尤深。项羽死后,汉王听从夏侯婴劝谏,不仅赦免季布之罪,还予以重用,这点项羽做不到。

汉王出身社会基层,对父老百姓有同情之心。攻破关中,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窃者治罪。这三条,更是约束入关的汉军,使得士卒勿得抢掠。秦人持牛羊赴营劳军。汉王不受,说:我军粮食还多,不想让父老破费。此一举,秦人大喜。在收民心方面,项羽大不如。失民心者失天下。

汉王敬重古之帝王先贤。登基称帝后,为秦始皇帝、楚隐王陈胜、魏王、齐王、赵王分别置守冢各十家,不绝其族人祭祀,诸侯子弟之心甚慰。反观项羽,纵容部下掘始皇帝冢、焚秦阿房宫,这做派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孟子说:智者无虑、仁者无敌,岂不是汉王这样的?

荀子说: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从这个角度来说,汉王是善用兵者。

项羽虽是刘邦的对手,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英雄敬英雄,刘邦对项羽也给予了足够的敬重。项羽死后,刘邦以鲁公名号隆重厚葬项羽于谷城,亲临现场,哭项羽甚哀。

尊重对手的人,向来都是强者。

汉王刘邦初步实现了天下一统,二月登基称帝,是为汉高祖。

初都洛阳,六月,定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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