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厚则被定逸师太架住。
花厅太小,难以为这群江湖高手纵情争斗拼杀。随着局势发展,各自跃出花厅,落在刘府院落之中,上下翻腾交错起落,人影如飞。
就在这战局焦灼之时,忽然从庭院之外,响起了几下幽幽的胡琴声。
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
所有闻听之人,不由心中一震,循着琴声看去,却瞅见一位骨瘦如柴,双肩拱起的病痨老人,旁若无人般漫步入场。
“莫大先生!”
“掌门师兄!”
认出来者身份,众人不由惊呼,谁也不料大战至此,这位衡山派掌门居然也亲自到了现场。
嵩山派这边,自然不知道他的来意,心中惊疑不定。
四岳这边,也知他素来和刘正风不睦,江湖之中有师兄弟争权夺利的传言,俱都听过。一时之间,也颇感警惕。
刘正风自己当然知道,他和莫大先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冲突,但到底也性子不投,从前多有失礼之处,现在也说不好莫大的意思如何。
“诸位好会争斗,五岳派同气连枝,却打得头破血流,让人佩服、佩服。”莫大面色如同死人,颤颤巍巍来到院落,语气平静,却夹杂讽刺。
“没错,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何至于如此苦苦相逼!?”
费斌竭力一剑,只攻不守,逼退了宁中则。他是听出莫大似有劝解的意思,脱出身去,一跃至其身前,大声祈求起来。
“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德高望重,望请责令你家师弟收手,我们嵩山派愿意说和。”
“费师弟!”
“你说什么?你要背叛掌门师兄的意思么?”
“你怎能如此自把自为?”
“今日一战,乃是我们最后机会啊。”
他不愿意打下去了,却没和师兄弟沟通。丁勉、陆柏、乐厚等人均是目瞪口呆,不戒和尚、天门道人、定逸师太趁机加紧攻势,令他们有苦难言。
对于师兄弟的谴责,费斌充耳不闻,只是面带希冀,盯着莫大先生:“还请莫大先生定夺。”
莫大先生倒似没什么反感,只是环顾四周,木然道:“同门师兄弟阋墙内讧,乃是不该。既然费师兄有心给我老头子薄面,我便当真定夺一二……”
忽然目光一转,落在费斌脸上,森然道:“尔等坏了同宗之谊,无情无义之辈,该杀。”
寒光骤闪,莫大先生手中一动,从胡琴之中已抽出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竟直指费彬胸口。
这一下出招快极,亦且如梦如幻,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
嗤的一声,费斌大是惊骇之下,终究反应及时,有幸挽救一条性命,但胸口仍给利剑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衣衫尽裂,胸口肌肉也给割伤了。
最重要是,他终于绝望的确信了莫大先生亦为嵩山派的敌人,并且不顾颜面偷袭出手,自己白白送上门去,给这武功更高自己一筹的老头儿占尽先机。
莫大先生剑招变幻,犹如鬼魅,无不心惊神眩。
一剑既占先机,后着绵绵而至,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费彬的剑光中穿来插去,只逼得费彬连连倒退,半句喝骂也叫不出口。
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摔倒在地,胸口中了一记狠的,鲜血潺潺,已是一具尸体。
莫大先生退后两步,将长剑插入胡琴,看了看院落中的众人,最终和刘正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极为干脆,转身就走。
一曲“潇湘夜雨”在院落之外响起,渐渐远去。却留下在场许许多多问号。
他这忽然而来,忽然而去,真个意味不明。杀死一个费斌,似乎与四岳站在同一立场,但在场还剩这么多太保,却又不动手了。
“师兄高洁,他不耻同门内讧,却也知道这事儿由嵩山派挑起。孰对孰错,他心中颇为清楚。他杀死费斌,是表明立场,我们这边实已赢了。”
唯独刘正风似有所悟,叹了口气:“不过我们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对他而言,却不忍见同门继续相残,于是远远走开,求个体面。”
众人听了他所言,方知他们这对师兄弟之间,实在并非江湖传言中的关系不堪,反而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没错,和在场者均不同,莫大先生虽和左冷禅、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闲师太等人同辈,年纪却大上一轮。
以上诸位掌门人都是年富力强,他却已至暮年。身上的气质,所思所想,均有天壤之别。
对莫大先生而言,五岳剑派本是同宗兄弟姐妹,他九成九的生命历程里,都是如此。他或许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见过岳不群的师父,也知道左冷禅的师尊,同三定的师父、天门的师父,均有良好关系。五岳诸辈领头人物,均如他的子侄一般,为他看着长大。
后来五岳势大,蒸蒸日上,莫大先生置身其中,位列衡山掌门之尊,自是与有荣焉。
只是他性子古怪,所有情感深藏于心,只靠音乐表达。旁人居然从不知道,他对五岳剑派实有深沉浓烈的情感。
可现如今,这群子侄闹出了这样一幅局面,为权力厮杀,实在难看。莫大先生看在眼中,表面上不说什么,那股痛心只怕无法形容。
于是他忽然而来去,含恨而杀费斌,助了四岳一手,却无心于加入四岳之中,对剩下的太保赶尽杀绝。他心中有个正邪之分,却又无法泯灭情分。
也许对这位衡山莫大掌门而言,这些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其实远比不上他抱琴而奏,见水淅沥,风吹梧桐,滴露飞花。
不过一场潇湘夜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