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磊见状便上前来说:“你去帮我照顾照顾你娘,你那马技还是去照顾娘,让为父不要太担心你娘了。”
樊于回绝道:“娘亲可找人代为照顾,我虽不会骑马,但可以在城墙上看一下战局,排兵布阵或是送送消息,我都行的。”
“你是信不过你爹能赢?”樊磊语调一变,有几分不悦。
樊磊诚实道:“孩儿没有,孩儿只是觉得”
“为父只剩你一个孩子了。倘若站在城墙上不小心被弓弩射中了怎么办?”樊磊垂下眉头,樊于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父亲额间皱纹多了不少,鬓角也已经斑白,不再是他儿时见到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他妥协了。
樊磊见他奄奄的模样,便陪着他一起回了院子里,他娘亲在院里摇着没有人在的摇篮,对他二人回来的动静充耳不闻。
“夫人,饿不饿?”樊磊问着,对樊于说:
“于儿,屋里有些烙好的大饼,去拿一个来给你娘。”
樊于忙道:“好。”说着匆匆跑进屋里,见房内昏暗,他想开窗找找,走近窗前一看,窗竟已经用木板钉死。
“爹,这屋子有些怪。”他扭头去,见到他爹拿着一把锁,站在门前。门口的光太刺眼,他看不清樊磊的表情,却看见樊磊身后的身影,那佝偻的妇人搀扶着父亲的手,满脸泪痕,面上清明,没有一分呆傻的迹象。
他自有数年没听过娘亲的声音,果然还是熟悉的。
娘亲说:
“于儿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公主对不起可你的弟弟妹妹们在他们手上,于儿”
樊磊没说话,只是在樊于扑向门的时候,快一步把门砰的一声关了上了锁。任由那屋怎么发出撞门声,他都无动于衷。
“那后来呢?”
画仙桑禾问,汝阳抖了抖孟婆的粗布衣服:“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我不过是等了一月,最后还是死了罢了。”
“话本子上的传言千奇百怪,总之都是我战死。有的写了小于儿,有的没有。我也弄不明白。我本想等他来了,再去喝孟婆汤,没想到这大胖子找上了我。”
汝阳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一指阎王。
阎王一副你居然叫我胖子,一会跟你算账的模样,扭头与桑禾说话时却格外稳妥,他说:
“如你所见,樊于变成孩童模样,没了所有记忆,便是让汝阳跳出轮回的带价。”
汝阳静静地听着,阎王便给她与画仙说了后来的故事。
一个月,樊于被双亲囚禁,公主等不到救兵。
东夷说只要交出堑渊军和公主,城里人都可以放了。
堑渊誓死追随公主,公主却说:
“樊于会来的。你们能活一个是一个,都给我出去。”
这一个月内大伙说了无数次的樊于不会来了的话,公主都信着他。
最后,她独自抱琴坐在城墙,她身后站着一排堑渊大军。
眼看着百姓们走光了,东夷人便杀进城中,小心翼翼地上了城墙,带头的觉得奇怪,传说中的堑渊应当更狡诈才是,怎么会这么安静的站成一排。
他轻轻一拍为首的堑渊,那身着堑渊军服的人应声倒下,吓的东夷士兵一跳,掀开他的盔甲一看,竟是个不知死了多久的尸体。
“抓住那群百姓!”为首的命令下去,堑渊早已经带着百姓们溜得没影了,“呸!杀不了他们,也要杀了公主你!来祭我战死的弟兄们!”
“冲呀!!”
第一个上前的人,只觉得向前冲去时有些阻碍,下一秒,便被琴弦削成了几块落在地上,吓的身后的人不敢贸然冲向前。他们看着城墙这过道上血淋淋的线,望而却步。
公主对喊骂声充耳不闻,静静挑着琴弦,看着混在百姓中的堑渊带着百姓们走远,安心不少。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樊于一面,他那蹩脚马技,估摸着还在路上吧。
这琴弦斩不断,只能用血融,她拉了不少东夷人垫背,也不算辱没了堑渊的军规。
她落入敌人手中时,城墙被血染红,他们想杀了她泄愤时,才发现她早已经服了毒,尸身都已凉了。
东夷皇子听闻此事,恨得牙痒痒,但也敬她这不败战绩,都被百姓们塑成神像祭拜,只得将她一把火烧了,将灰洒在海里。
因为东夷相信,如此一来她的灵魂不能回归故土,殊不知,她在九泉下,还在等人。
她等得连烧她尸身的东夷太子都见到了,那时两人深仇大恨已经淡了许多了。半百年都过去了,太子见她仍是惊艳了一回。
她穿着死时的衣物,贵气逼人,太子不由夸道:
“我生前见到你时只是一捧灰。倘若见到你这副模样,估计我先降了。”
汝阳相当大气:
“是么!那下辈子换我烧你吧?”
“”
太子终于知道堑渊的军规是怎么来的了。
而樊于那边,得知公主死讯的樊磊沉默了,让人将消息告知夫人,夫人连忙将此事报与西戎。
而后樊磊收到了一车白骨,有大有都不知谁是谁。
夫人自缢。
朝中大乱,文臣武臣刀剑相向乱成一团,国中四处起义,画地为王。
樊于不吃不喝,听闻公主死讯,一时气短,晕死过去。樊磊见他消瘦得没有人形,方知他对公主心里,并不止君臣。
他用人参吊着樊于的命,直到堑渊中有人寻来,那人原是想来找樊于复仇。
他见樊于瘦得那副模样,还得用人参吊命,一时也不知该怪谁。
“怪我,我与夫人原以为能换回我孩子们的性命实在没想到。”
樊磊着实惭愧,如今夫人也死了,孩子们早成了白骨,他也当真只有樊于一个孩子了。
堑渊的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拿出了一个匣子。
“公主交给樊公子的。还有,樊竼,樊二公子,之所以挡那一刀,是因为知道公主腹中有骨肉。”
“有骨肉又与我儿樊竼有何干系?”樊磊着实不解。
那人不知该说什么,只见樊于眼尾淌了一滴泪,知他想问什么。
“胎儿将满三个月,因东夷的毒太猛,没能活下来。将军既然问与你樊家有什么干系,待樊公子醒来将军自个问问吧。”
“”
那人这么一说,樊磊便明白了,一时如鲠在喉,张了口,说不出话来。
等那人离去,樊磊开启了那匣子,里面放了无数樊于写给公主的书信。看样子,都被公主好好的存着。
最上面的,却是公主一张红纸,上书四字:
“江山为聘。”
樊磊知晓自己做了什么,比之夫人,只知道他们所作所为乱了朝纲,谋害主上。樊磊知道他们更做错了什么,负了两人间的信任。
他见樊于的枕巾已被泪沾湿了,便将匣子放在他床榻边,起身出去了。
他合上门不一会,果然听见了樊于的呜咽声,先是压抑着,而后崩溃大哭。
那是怎样的女子啊,对他儿子写下一句江山为聘,让他没有情绪似的的儿子哭的歇斯底里,让他二儿子死心塌地的追随,更是让他此刻悔恨不已。
待樊于养了几日,身体渐渐缓和了些,樊磊便投江了。
樊于从此在世间,再无亲人。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