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去堑渊的樊竼不知兄为何突然咯血,还以为是超劳过度,连忙叫家里下人去堑渊带封书信,说兄咯血,需得晚半日才能到。
樊于睁着双眼,心里郁苦万分,想着从来不曾这样,心里没有过的滋味,是不甘,是悔恨,是羡慕,是各种他不曾有过的感受。
不甘心公主就这样离京,或者说是离开他,去他看不见的地方。
悔恨从前分明触手可及的时候,他为了自己的胸怀抱负推开了她。
羡慕二弟离她那么近,况且身上并无包袱,无需顾虑太多。
倘若他习武,中的是武举,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樊于罢朝一日在家修养,太医来了又走,说了些什么,他权且装作没听见。
独听见樊竼在屏风外那句:“未想惊动了公主,家兄无大碍,太医开了方子,家父已经去抓了。”时,嘴角尚勾起一笑,瞥见屏风后衣摆踏入一瞬,他连忙闭眼。
“樊竼,你去拿一个圆凳来,就摆在这。”汝阳以足点地,示意他。
“是。”樊竼毫不犹豫,但放下后还是多说了一句:“可是公主,一会家父就要回来了。”
“我知道。”汝阳道,她自然知道,她可是一直在屋檐上等到樊磊大将军出了屋才翻下来的,现在若是被樊磊大将军逮到那还得了,逃不了一顿没皮没脸的哭诉,想想脑壳还有点疼。她就赌一赌,樊磊会不会冒着打扰樊于安睡的风险也要抓着她哭诉,“我就坐一会,他醒了,我便走。”
樊竼还想说些什么,汝阳如其聪慧,便道:“若你不放心你家兄的清白,留下便是。”
樊竼脸上一红,连忙道:“不敢不敢。”
方才是想说怕有辱公主声名,听公主这么一讲,确实,好像每次都是公主占自家兄的便宜一时间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樊于绷着脸躺着,没敢睁眼偷偷看一下,
也好在他没睁眼,汝阳正盯着他,一分一秒也不肯放过,若不是樊竼盯着,她真是想爬上去同榻而眠一场。
樊于闭眼闭着,竟真睡着了,恍惚间攥住她的手,贴脸而眠。
“”
“”
是的,什么都没做,只是回握了他的手而已。汝阳这下没盯着他看了,因为樊竼目光灼灼正盯着汝阳被攥住的手。汝阳举起另一只,用口型说:
“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做。”
他醒来时,月上枝头,身旁无人。他想出门走走,门却推不开,如雷的鼾声从门外传来,倘若不是父亲,那便是樊竼了。他想着,自己的命,确实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他到窗前坐了会,倦意来袭他复又卷着被子睡去。睡前还想着一日未批的公文不知垒得多高了。
带到他的呼吸渐匀,窗外坐着的少女方才起身拍拍灰尘,打了个哈欠,在窗外朝里看了一眼他的模样,方才回宫去。
第二日汝阳如期出发,樊竼拿了包袱同兄辞行,他权当樊于是忙于公务急火攻心,便劝樊于不必太拼命:
“哥,你还是要好生养着,你不必送了!赶紧的,李叔,扶兄回房歇息。”
李叔连忙上前来搀扶,樊于也不推辞:
“你也要多保重。”
樊磊倚靠在门前,见樊竼独自出来反而松了口气,自从太医说樊于是思虑多深而咯血以后,他总认为是自己说话太重了,不知道怎么与儿子说放宽心,只好躲着点,等樊于好些了再与他打个哈哈翻篇儿。
他只看着二儿子,故作轻松,实则是诚心实意道:
“好好活着啊!”
樊于没有相送,只是按往常一样,上朝,审阅公文文书。
樊于提笔圈点时,脑海里居然跳出一个词:索然无味?
同期最近常常见到樊于提笔发愣,叹不已,不知他是为堑渊军担忧还是为自己的弟弟操心,未曾想过还与汝阳公主有几分干系。
直到一日,他收到一位未曾谋面的黑衣人带来的一封书信和一束要枯的花,那花虽是要焉未焉,依旧能看出来那花的怪异形态,神似两只交颈鸿鹄
“尚书大人,请阅。”说着那黑衣人展开了书信摊开在樊于面前,诺大一张信纸,上只书写了两个字,两字潇洒占了快一张纸的大小。
“念否”
樊于颇为无奈,终于在同期们的偷偷摸摸隔着门扉的关注下,舒展了眉头,不自觉的一笑,颇为无奈,颇为宠溺。
其实他也已经想明白了,倘若他不在朝中,若是先前与公主共同所猜测的那些个地方有个兵事,只留皇帝一人去听群臣叽叽喳喳毫无断决力的进言,他不能安心,汝阳也不能放心。
他提笔想要回信,刚写了一个人字,又将笔放下,因着那黑衣人早已经不见踪迹。
而后,每时隔十天半月就有一黑衣人前来送信,留下一株奇珍异草,或是未曾见过的飞禽走兽。
偶尔也能见到一个黑衣人刚到不多时,后又来了一个,两个黑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同时发出叹气声。
终于在第五次两个黑衣人同时气喘吁吁的站在樊于面前时,他们忍不住说话了。
“樊公子,麻烦你了,让公主一次就送一份吧。”
另一个也开口说:
“是啊是啊,如今离京城越来越远,公主见到什么都想给你带一份,属下着实拿不动啊!”
那个黑衣人想到公主叫他去她的营帐里,因为有前车之鉴,说公主要送份礼物给在京城的娘子。
他一进去看见比人高的寿山石时,脑子里一瞬间就空了。想的全是近来是做了什么让公主不开心了吗,搬这块石头回京是想累死他吧?
樊于笑着,终于在纸上落下一个“念”字,让他们带回去复命。
两年春夏,她愈行愈远,书信未断,只是送得更慢了些。
身似浮萍,风雨飘摇,汝阳行千万里路,轻骑踏遍河山,终有归处,虽瞒着父皇,但收到那笔念字以后,她确定了樊于的态度。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放进小香囊中,随身携带,日夜不离身。
而他在宦海浮沉,浅笑安然,因心有一屿,住着一个不按规矩来的人。他想着,等她回来了,再与父亲和皇上提一下这亲事,入赘也好,下嫁也罢,能够执手已是心满意足。
然而樊于还未等到汝阳回来,就先等到了一封急报,来自与东夷接壤的地方小镇。
说是东夷来犯,一言不合,便挑起了事端,已将镇上的百姓屠杀殆尽,并插上了东夷的旗帜,皇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怒,誓称决不姑息!
此时,汝阳一行人正在国境的另一端,他们行至西北冰山。
汝阳裹紧衣物,采了一朵晶莹剔透的冰山雪莲装进特制匣中。
带路的山民直夸道:
“姑娘真是好运气!这雪莲几百年都不见得能碰上一朵!”
她拿着那朵雪莲,想到了父皇寝宫那幅画卷上,那个羽衣纯白面容绝美的女子她的生母。
“这花得真像我母妃,樊竼,你去叫人带回去献给父皇。”
“是。”樊竼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未曾见过的珍宝,连忙下山去,此地寒冷彻骨,四处茫茫白雪,过膝的积雪还要时刻提防着雪崩。寻雪莲花的这一路着实惊险。
寒岭之花,名副其实。
汝阳想着,父皇见到这朵花,会不会与她一样想到同一个人。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