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初见。
樊磊原先是想来打听打听这位老人家有没有听过他宝贝儿子住在哪儿的消息,没想到消息没打听到,反倒被老人家叫去接着拔方才两个姑娘没拔完的杂草。
他忙里忙外,忙活了一下午,才帮这老人家把门庭打扫得不那么荒芜。
看看老人家这副乐于差遣人的模样,与那战死沙场的将士比起来,反倒是他手下那将士更文绉绉的像个太傅。
他也才发现,这太傅于是年岁太大,聪慧一时,又糊涂一时。
聪明时,叫他将军,对他恭敬糊涂时,叫他儿子,让他跪下,向他娘道歉,说那独子去世后,他老人家的夫人伤痛过度,也跟着去了。
樊磊听后,沉默了许久,对着那老人家说了对不起三字,格外沉重。
老人家糊涂着,听他说这三字后,便开怀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他等到老人家恢复了神志,才离开。走之前,他对着老人家那只不大灵光的耳朵嚷嚷道:“嘿!老爷子!这辈子能差我来拔草的,独你一个!”
可才走出院门,他忽然想起,这老爷子行动不便,他的衣食住行究竟是如何解决的?若是无人管老人家,那他便把老人接回去当爹供着也无不可。
樊磊站在门口守了许久,直到一个家仆姗姗来迟。
家仆看这人凶神恶煞,不知站在这门口做什么,或许是什么仇家?想到这,家仆正在心里打算着撇下一篮子吃食,跑去报官。
樊磊见他提着一篮子的吃食,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他回家后与自家夫人说樊于那小子也没个人影,指不定说什么中举是逗自家夫人开心的,或许其实压根没中举这回事。
樊磊的孩子们围着夫人嬉戏玩耍,以至于夫人没听清他说话,于是在孩子群中抬起头来,迷茫的看着他。
“夫君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樊磊摇了摇头,坐在藤椅上,似迟暮的老人一样,摇着摇着进了梦乡。
四月发榜的时候,樊磊口是心非的起了个一大清早,前去榜单前守着。
他这一去才发现,原来早有许多人在这守着了。
看这黑压压一片人头,富贵清寒的夹杂其中参差不齐,能入仕途的就那么几个,却有不计其数的人放下其他一切出路的可能,围死在书院里。
忽然有一角热闹了起来,渐渐地人群慢慢的沸腾了起来,就像慢火热油,樊磊发挥了他的体力优势,挤到前头一看,原来是发榜的人来了。
他们念了一段亢的文字,不外乎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皇帝,最后才言归正传,念了进选殿试的几位。
樊磊也就开始竖起耳朵紧张兮兮的听着,只听发榜的捏着嗓子似的喊道:
“会元”
“南流景!”
樊磊心里嘀咕着着会元什么意思之际,紧接着便听见了自家子的的名字。
“次之!樊于!”
后边念了什么,已经与樊磊没什么干系了,他连忙又挤出人群,去找自家夫人告知此等喜事。
破门而入,却见自家儿子正端坐案前,弟弟妹妹们围着他玩耍,樊于静静端坐在那,静若处子,弟弟妹妹们与他玩耍,宛若一群猴爬树,一群狗抢一个肉包子。
“爹。”
樊于抬眸看他,傻儿子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樊磊忽然觉得这孩子奇怪得很,从小到大与她们夫妻二人得便不大相似。旁人夸他从来都是,哎呀这孩子真乖呀。
从来没有一句这孩子得跟你爹你娘真像啊!
他这温润的气质不知像谁,更像是他自己与生俱来的。
“哟,这不是咱大儿子嘛?打哪儿来呀?”
樊磊一改方才有些发愣的神态,嬉皮笑脸一副油光满面大摇大摆的进来。
随后被夫人一脚踹开,他捂着臀悲愤不已,回头看夫人端着碗滚烫的面,忙不迭地放在桌上,将筷子递给樊于。
夫人:“打哪儿来!?街上捡的!”
樊磊才知道,自家儿子饿晕在街口被路过的蒙面人搀扶到一旁,正巧碰上买菜回来的夫人。
樊于正啃着蒙面人送的大饼吃得正欢,由于樊于蹲在路边吃得太香了,让夫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一看,这不正是她失散多年呸进京赶考的好儿子吗?
饿得一副皮包骨的模样,夫人心疼不已:“儿子!樊于!于儿!”
樊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发现真是娘亲以后,欣喜不已,道:“娘!您怎么来了!?”
与娘亲小叙之时,樊于偷偷打量着蒙面人的身段,总觉得有几分怪异,又不知怪在哪。随后有一清秀小生自远处直奔而来,带着两个猪蹄。
那小生自己啃着,递给蒙面人一个,蒙面人却指着樊于:“赏上!上回吃过了,不如送给这位公子。”
蒙面人说罢,那小生也不多话,便赠与樊于。
“多谢。”樊于道了如此一句,那蒙面人只是轻轻点头,便转身与那小生离去。
“敢问,公子唤何名?住何方?老妇想不日拜访,谢公子搭救吾儿的恩情。”樊于也想问这些问题,但问出口的却是他的娘亲,他觉得这位公子不愿表露自己的身份,正想拦住自己的母亲,不料那蒙面人停下了脚步,恭谨做礼:
“九州为我家,四海为我圈。”虽恭谨,话却狂妄,蒙面人挺身,那双眸子微眯,人似在笑,“在下不才,南流景。搭救不敢当,不过是举手之劳,毋需挂记。”
乌黑的衣裳下金线交错,仪态大方得体,那绝非寒门子弟能有的气度,三分狂骄,七分傲。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樊磊听儿子这么说来,惊讶道:“那可是今年的会元呀!”
不想儿子听后却脸色大变。
樊于方才听蒙面人那么说,只觉得这气势的确大,但其野心也是不小。
此人竟然能中会元,实在是朝廷的一大隐患,甚至是这一国之中最大的隐患。
至少他的衣着绝非是一般的钟鼎之家,而他说出那番言论,说明家里或是他自身对他的教导便不一般。若非想篡位,否则就是想权倾朝野。
皇帝至今还没有个子嗣,又逐渐年迈,如此隐患又被安插在身边。
实在不容乐观。
他思考着如何在殿试的时候能够婉转的给皇上提个醒,还不会让皇上觉得他是因为南流景是会元所以才故意发此言论。
此时,小了樊于两岁的弟弟,从武榜发榜处回来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樊于看他那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上前问他:“怎么了?”
弟弟原先以为是家里来了客人,没太注意,直到樊于发话,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大哥。
“哥!我方才去了武榜,见到了迟来的武举。”
弟弟话语间有些失落,樊于便好奇了,今年武举不知是何人,让弟弟这般大失所望。
“那武举人怎么了?”
弟弟失落道:“瘦弱不堪,感觉风吹就能倒下。最关键的,那人还蒙面!?”弟弟大呼失望,“不仅如此,旁的几位武生,各个是魁梧奇伟,背阔胸宽,雄姿英发的豪杰人物!”
说到旁的武生,弟弟眼里金光四射,不过转瞬即逝,他丧气道:“那些人见了那蒙面人皆是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分明是一群狼围着一只小羊羔的场景,活生生成了一条狗统领了一群狼。”
樊于听他这么一说,先还笑着,越听下去,他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收敛了起来,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你说的武举,叫什么名字?”
弟弟想了想,拼死从脑海中的武榜上,找到了那个名字。
他随意道:“哎!不是什么好名,叫南流景。”
“”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文武双状元啊,可南流景这人是如何在考文试之后立马跑去武试的?
樊于可以说是如坐针毡地度过了这一整个月,而殿试,被皇帝安排在了与公女笄礼大典的同一日,听说宫里是想讨个好事成双的彩头。
可他在殿试那日,只是匆匆在大殿前见过南流景一面,还未交谈,他先一步进了大典,而后,人就不见了。
樊于进去的时候,皇上脸色不霁。
皇上给他出了个题目,樊于正答着,眼神却一直在大殿里打转着,找着南流景那位究竟在哪,不会是造反被发现,而后被当场捅死了吧?
忽然皇帝将桌上竹简一丢,樊于立马跪了下去,皇帝身旁的太监也机灵地跪下了。
史官下了一跳,手也没停,将这一幕记了下来。
皇帝对身旁的太监说:“你下去,让礼部传令下去,说南流景这人于家中暴毙。除了他文武会元的名头。”
身旁的太监道:“是!”以后匆忙退下。
樊于还跪着,皇帝似乎这才看见他,道:“你还跪着干什么?接着答,你方才说的那些都不错。继续。”
樊于心里不知作何感想,觉得可惜了那位南流景,文武双全,却因野心太大落了个血溅殿前的下场。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南流景说了什么话,如是如何的气魄让皇上如此愤怒?恐怕只有方才记录的史官和太监知道了。
他不知自己义愤填膺些什么,只知道把皇上给他的题目答得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
许是惋惜那位连脸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南流景。
当他走出大殿,下一位与他擦肩而过,却问他道:“你出来了,南兄还在里面呢?”
“陛下说他暴毙了。”樊于说完后,那人摸了一额薄汗,伴君如伴虎,他仿佛提着脑袋进去殿试,紧张得不能言语。
由于樊于一出来时说的话,导致他后边的人都有些磕磕巴巴的,皇上很不满意。
状元这名头便有些莫名其妙的落到他头上了。
樊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是宣布了以后,皇帝便赏了些东西,随后让大伙各自回去准备今夜的晚宴。
一同殿试的同年相约着去吃点山珍海味,叫上樊于,他以家中父母兄弟等他回家吃饭为由推辞了。
他正要离开,却见到由宫外进来,迎面走来的宫女有几分面熟。
樊于脚步犹豫了,侍卫上前来,见他拿着礼部拿来的衣匣,便知这位就是今日高中的那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