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二科第十一病室
贾云龙一家人
床的贾云龙是五峰湾潭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岁,高高的瘦瘦的得还是挺精神的。他有一件印有大洋摩托字样的夹克服,这大概就是他曾经的爱骑。他就是骑着那辆大洋摩托在走访学生家的路上出的车祸。他摔得很厉害,他的妹妹后怕的说:“脑浆都摔出来了,都说没命了。”出事之后,五峰的医生有些束手无策,还是贾云龙的干爹提醒,才下定决心,当机立断,驱大半天,从五峰的深山里面赶到这里,这才救了这个年轻教师一命。
因为手术,贾云龙的面部从头顶一直到鼻梁,斜斜的爬着一道的可怕的疤痕,就像一条扭动着的蜈蚣。他的脑浆都摔出来了,应该是颅内受伤。他脖子上的伤痕证明他曾经被切开气管。他是病室入院时间最的病人,已经一个多月过去,除夕夜也就在医院度过的,还花了两万多块钱的治疗费用。看来命是保住了,只是右手失去了知觉,也不会说话也许是不愿和别人说话。只要醒着,贾云龙就睁着茫然的眼睛观察着病室里的一举一动。
他能听懂所有人的话,也有思想活动,有时会一个人悄悄的发笑。自从开始高压舱治疗,理疗医生每天都来进行脉冲治疗和干扰素治疗以来,贾云龙已经能自己坐起来,没有任何先兆,突如其来就坐了起来,经常吓人一跳。他上身穿一件他妹妹买的条纹睡衣,下身光裸着,得茂密的毛发和发育良好的家伙一览无遗。因为头部受伤,他已经丧失了羞怯感,十分坦然的将隐私裸露着。他有时是哗哗啦啦的小便有时是坐在支架上解大便,披着一件棉衣,哼哼哈哈的,把整个病室弄得臭气熏天。更多的时候就只是简单的坐着,木然地望着窗外那棵塔松绿意盎然的树梢发呆,一不留神,他又悄悄的躺下了,也不看谁。
贾云龙的父亲被全病室的人尊称为贾老师。他也真是一个老师,和儿子不同,他是中学老师。微黑的脸庞,国字脸背头眼睛炯炯有神,端正挺拔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角,是一个很标准的英俊男人。贾老师与我同庚,比我大几个月,把我叫做“王同志”,也喜欢和我说说笑话,交流一下心得,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城里人的缘故。病室里习惯晚上点左右熄大灯睡觉,一觉醒来,已是凌晨时分,昏暗的灯光下依然能看见他抚卷读的身影。清晨,打开水的勤杂女工把人们闹醒,睁开眼睛,贾老师那身皮夹克就已经在病室里晃动了。
贾老师信命,说,年生人都很苦。正值读书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好不容易熬到结婚生子,又碰到计划生育。他固执的认为儿子的不幸也是他命中的灾难。他神秘的告诉我:“算命的说过,我岁是一大劫难。”他很认真,也很虔诚。我有些不以为然地劝解过他:“与其畏惧将来,不如把握现在。”他笑着连声称是,又发出爽朗的笑声,那是他最大的魅力。
事实上,贾老师是很豁达的,也是很开朗的。一日三餐总有一杯山里的苞谷酒相伴,二两左右,不知是一些什么下酒菜,反正很简单,他就这样摇晃着头,将酒慢慢的喝下去了想抽烟时,就会走到电梯口的那排塑料靠椅上坐下,拿一张报纸去过烟瘾。他衣着虽然简单,却穿得整整齐齐,颇有为人师表的风范。贾老师负责除了做饭以外的对儿子全部的照料工作。问寒问暖,关怀备至,毫无怨言。令我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酷暑,就在武汉月湖边的那家招待所里,父亲不也这样照料过我吗?心头一热,眼镜就湿润了,父爱之伟大可见一斑。
我提醒过贾老师,要尽快地扶着儿子下地走路,“越早越好”,我强调说。否则一旦错过最佳时机,将后悔莫及。贾老师却不及为然他相信水到渠成,他相信儿子一定会走路的,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别慌。”他笑着回答我:“不是还在做理疗吗?到时候他自然就会走了”。我无言以对,只能盼望命运之神能够眷顾到他的儿子,使贾老师的美梦终将成真。
贾老师是一个有着三十多年教龄的初中老师。他既有为人师表,处事严谨的一面,也有诙谐幽默,叫人哭笑不得的一面。他有对床那个姓李的小男孩的拼音进行辅导的一丝不苟,也有照料儿子时那种无微不至,还有对病友们的问寒问暖,他和我闲谈时告诉我,湾潭从来没有出过百岁老人,最多的只到岁。他也说那是一个谜:“这么多年也没法打破。”我就与他说笑,恭维他打破这个怪圈,他连连摇手:“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贾老师对我的妻子称赞有加,说她是“女强人”,说她是“文武双全”。我有些好笑了,当然,和他那个体态早已变形,似乎更关心自己的老婆相比,自然是天壤之别了。贾老师好像平时很少到城里来,对新事物新思想新时尚显得很好奇。征得老婆同意以后,决定给自己买一部手机。我郑重地向他推荐诺基亚的一款助销机型,打电话,发短信样样行,当时的价格只要元。贾老师的回答差点没让我晕过去:“那它能唱歌吗?”天哪,贾老师居然想要手机上还要附带!很新潮的,真是真人不露相,叫人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