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如一个当头劈下的大雷,登时将文饮冰砸懵了。
好半天,文司才回过神,嘴角笑意收敛干净,露出正色的底子:“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突然想离开了?”
丁兆中把玩着空茶杯,一上一下地抛着:“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眼光局限在南四省,未免狭隘了些,现在北边动静闹得挺大,东三省又是和老毛子抢地盘,又是收复南满铁路,我想去奉天看看,说不定别有一番天地。”
这理由也说得过去,可不知是直觉还是出于对这小子的了解,文饮冰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这小子,号首席bss的气场火力全开,丁兆中登时有点不住了。
他烦躁地抓抓头,嘴巴咕嘟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没头没脑的:“半个月前吧,南四省军政府派了几个人进驻家化厂。”
文饮冰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有些茫然:“所以?”
“军政府的说法是让他们跟着一起熟悉厂子的经营模式,不过,从那几个人的口风来看,军政府可能想在集团里掺一笔股份。”
文饮冰总算听明白了,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你在军政府这么久,对薛家父子的手段应该比我清楚,”丁兆中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十根手指死死绞缠在一起,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说是掺股份,其实就是看中了家化厂的效益,所谓的派人驻厂学习,不过是为日后做铺垫。”
文饮冰没吭声,神色喜怒难辨。
“这种事,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当初私合营”丁兆中话音陡然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你说,我这算什么?出头的椽子先被砍,还是养肥的猪先挨刀?”
文饮冰还是没说话。
事情明摆着,军政府派人入驻家化厂,美其名曰“学习经营模式”,可学完了是干脆鸠占鹊巢一脚踹开丁老板,还是另起炉灶,和丁老板争抢家化尤其是口红市场这块大蛋糕,就要看丁兆中还有没有利用价值,值不值得薛家父子继续和他保持“友好关系”了。
文饮冰没打算用一些不痛不痒的字眼安慰丁先生,诚如丁兆中所说,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薛家父子尤其是南四省少帅薛烨,过河拆桥这种事,薛少帅不是干不出来。
只是如今,河还没过完,他就着手为日后拆桥做准备,这就有点太不地道了。
好半天,文司才低声说:“你去北边,是打算放弃南四省的基业吗?”
丁兆中往椅背上一靠,两条腿一上一下搭着办公桌,坐姿很舒展,眉目间却笼着一层深重的阴霾:“放不放弃,是我说的算吗?要是主动放手,姓薛的看在我这些年给军政府当牛做马的份上,说不定还能留几分体面,可要是不识时务”
他没把话说完,文饮冰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要是不识时务,以薛少帅的心狠手辣,指不定就要主动搬开这块“绊脚石”了。
谁也说不准这位南四省实权派人物会使出什么手段,但文司和丁老板都很清楚,倘若薛烨出手,就绝不是送出去两家厂子能了结的。
“这样,其实也好”不知过了多久,文饮冰轻声续上话音:“薛家父子咄咄逼人,你与其以硬碰硬,不如暂且避其锋芒。北边虽不如上海繁华,但也有它的好处东三省地广人稀土地肥沃,而且价格也很便宜,不论办农场还是开工厂都很适宜。”
“赵少帅刚拿下南满铁路,看这架势,是打算把整条南满铁路收入囊中,恐怕连本溪鞍山的钢铁资源都不会放过。你现在去北边的时机刚好,以赵家父子的眼光和心胸,应该会跟你一拍两合。”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丁兆中的眉头却始终没舒展,这也可以理解,文司扪心自问,要是换成她自己,哪天薛少帅突然打算往号里另派他人,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她多半也得爆了。
文饮冰暗杀情报是一把好手,安慰人的技能点却接近负值,琢磨半天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变着法地为他出谋划策:“那啥如今南北关系微妙,你贸贸然说要去北方,少帅恐怕又得多心你不如先主动交出两家厂子,然后说,想去北边开拓新市场,薛家得了你送出的好处,应该不会太拂你的面子。”
丁兆中摸着下巴,似乎是觉着这个提议可行,眉毛稍微放松了些:“我知道,你这是以退为进,可我要是去了北边,那丁家”
丁先生和文小姐不一样,他是半路出家,跟本家的关系称不上深厚,可怎么说也是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同住一个屋檐下,总会有几分感情。
何况文饮冰很清楚,这小子就是嘴贱了点,真要看着朝夕相处的“亲人”受他牵累,他铁定狠不下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