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丈既然心生退缩，语气便软，继续说道：“当然了，我们呢，毕竟也是读圣贤书的人，讲一个有教无类。不管是啥子样子的人呢，只要他肯努力，肯上进，加入到我们这个集体当中，我们还是要帮助他，这就叫做团队精神，集体荣誉。”说罢，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开始鼓掌。台下也稀稀拉拉响起一片掌声，忽然一名班干部模样的学生猛然站起、大力鼓掌，掌声随即密集起来，徐丈笑道：“第一天开学，就是要有精神，要有朝气，迎接这一个学期的辛苦、努力。大家站起来，喊我们班的口号。”
只见众人不甚整齐地起立，一边接连做出拍胸、拍肩、握拳、举手向天等手舞动作，一边从喉底发声、用官普大喊道：“战斗！奋斗！我要成功，我要胜利，我要出头。奋斗！战斗！”牛文正目瞪口呆，虽然起立，却未跟着做动作，也未喊口号，只是极不适应、极不配合地旁观。徐丈注意到此事，心下恼怒，当下也不多说。众人喊完口号，徐丈作了两句总结、便离开了教室。片刻后科任老师进来，也无任何开场白、任何铺垫，立刻便叫大家翻到课本的第多少页、开始讲课。
这班是固有的班级、课程早有进度，又是快班、教师讲得一带而过，牛文正本就程度不高，此时如听天书、如坐针毡。两三节课下来，心中一片茫然，不知如何跟上进度，如何在此班级中安置自身，如何度过这一年的复读时光，更不知未来究竟在何方。第三节课的课间举行开学典礼，牛文正浑浑噩噩、跟着班级人群前去，不禁想起昔时与罗、林二人结伴玩闹的时光，如今恍若隔世，不知二人还安好否。典礼并不冗长，完毕之后，又回到教室。刚刚落座，忽然一名女生走到面前说道：“徐老师找你，你叫啥？牛？牛啥子，徐老师找你。”
牛文正斜瞥对方一眼，感觉对方并无恶意，于是点一点头，起身前去办公室。进门之时，看见徐丈手拿茶杯、正与另外几名教师聊天。徐丈见到牛文正，便假笑道：“来了？坐嘛。”牛文正环顾四周，根本没有无主的板凳，于是摇头道：“不用了。”徐丈柔声说道：“我喊你来呢，一是了解下你的具体情况，好帮助你融入集体，提高成绩。二是跟你说明一下我们班的一些情况，让你了解一下，免得你说我没有告知你。”说完稍微停顿，牛文正却不识相、出言道：“徐老师，马上要上课了。”
徐丈冷笑一声，说道：“耽误不到你好多时间，你反正也跟不上，坐飞机，我说得对不对嘛？”牛文正闭口无言。徐丈一边对牛文正指指点点、一边接着说道：“我当了十几年教师，从来都是带最好的班，教最好的学生。我不晓得你是啥子来头，啥子关系背景，我无所谓，就是提醒你，不要在我的班惹事，不要拖后腿，不要影响其他同学。这些都做得到，我可以容忍你。”牛文正虽然成绩平常，但品行方面素来无亏，自认属于家教有方的类型，何曾受过此种羞辱？可惜也因为家教太好，不善争斗，心头虽然愤怒，也无非是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并不敢开口回击。
徐丈见对方软弱，顿时更加起劲，又说道：“你今天早晨是咋回事？拿眼睛瞪我，还不配合喊口号？你是不是很有个性？是不是以为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牛文正眉头紧皱，从喉咙当中挤出一句话：“每个人都跟其他人不一样。”徐丈面色涨红、提高声调，发怒道：“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们当老师的还咋个管理啊？你不一样，你哪点不一样？你两个鼻子，三个嘴巴？你会腾云驾雾，会七十二变？你不一样，你就滚蛋！这个班级，这个书院，这个社会，最不需要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不一样的人！”
这时旁边背对两人而坐的一名中年女教师也帮腔道：“你们学生娃娃，就是不懂得天高地厚，以后要吃很多亏。你以为徐老师是在骂你，在害你，其实他是在教你！”另一名年轻女教师也附和道：“他们班的成绩是全年级最好的，你以为随便是个人都可以进吗？你有没有考虑自身的实力？有没有考虑会跟人添麻烦？”徐丈面有得色，扯出一副纸笔，在桌上一拍道：“看到没？是非自有公论。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听，但是我的规矩，你必须遵守。你现在就跟我承诺，写保证书、按手印，只要你在我的班上，就要绝对服从，绝对听话，绝对老实。写！”
牛文正面上肌肉抽动，两手微微颤抖，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只有一个念头：不写。但喉头紧绷，却是说不出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徐丈一眼，转身离去。此举出乎徐丈意料，忍不住又再想起对方和陆山长的关系问题，莫非自己的虚张声势起了反效果？思及可能得罪山长，额头不禁见汗，当即跟出室外，对牛文正的背影喊道：“你站到！我在跟你说话！你跟……跟陆山长，是啥子关系？”
此话近乎失态，几乎等于是告饶，但牛文正听而不闻，只是默默走回教室，整理一番，拿起书袋就走。先前传话的女生一眼看到，便喊了一声：“那个，牛，牛同学，你站到，你去哪里？”牛文正没有兴致与人说话，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又往外走。那女生跑到牛文正前方站定，说道：“我是班长，我要管班上的思想工作，也要管上下课的纪律。你为啥子要走啊？要早退？”
牛文正不想说话，也不得不开口，沉声道：“我不是你们班的人，不归你管。”那女生面露惊讶、委屈之色，周围有几名学生好奇地转头来看，此前在后门挡道的那名学生也抬起头来，露出打量的神色。牛文正不再多说，提步便走，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