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晨,神父图留夫走出主殿,将大门拉开。教堂位于城东,没有独立的领地,坐落在街道的一侧,除了那标志性的白围墙和铁门,几乎同近旁的低矮民宅没什么区别。
他手持篮子,里面装满白蜡烛,绕着围墙内侧摆上。按规矩讲,接下来就该点燃了。图留夫也照做了,可空中飘落的雪花已经冻住烛芯,它怎样也无法亮起火光。他搓了搓双手,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结果不言而喻,只好悻悻然地回去。
图留夫所在的教堂规模不大,但结构完整,分为前殿、中殿和祭坛。
数不胜数的蜡烛摆在祭坛灯台上,通道墙壁凸起处,照亮了教堂的每个角落,图留夫独自跪在祭坛上,圣像的脚下做着早祷。他握着挂在胸前的银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说着祷词和经文。
既然助祭和诵经士都不在,图留夫不仅要说出他们的词,还要替他们在神主面前求情,乞求神主原谅他们的罪过。图留夫结束后,环视一周,发现助祭和诵经士还没来。他去到窗户旁望着院子和它的看守人小屋。
院子中的雪堆正在解冻,上面罩着一层薄薄的冰晶,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泥土的颜色。屋顶上,树枝上挂满了冰锥,在图留夫的注视下,颤抖着掉落在地面碎裂开。
天空不再落雪,只留下风独自哭号。它似一个疯人,时而撞倒蜡烛,时而扑向玻璃。它不时走在屋顶上,不时坐在树冠中,不时待在大门口。风游荡着,有时还要往里走上一遭,将空荡荡的教堂吹得嗡嗡响。
小屋的木门纹丝不动,屋内乌黑一片,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自从大雪降下,本就稀少的信徒变得更加罕见,教士们便松懈了。
第二天起,他们就养成了习气,只有天完全亮了,他们才会悠然转醒,慢吞吞地来到教堂。这个时候,图留夫已经做完了早祷。现如今,才第三日,他们便自觉地延长了自己的睡眠时间。这让图留夫变得稍稍恼火,大骂了一声“懒汉”。
图留夫提着篮子去到门外,墙角下的蜡烛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他准备挨个收回去,手指碰触到蜡烛表面时,不禁哆嗦了一下。
蜡烛已经结了霜,在雪堆下扎了根。细雪再度被撒下,自天空缓缓飘落。风见了自己的同伴,兴奋地冲了上去,将雪花荡来荡去,不肯落下。
凛冽的气息自雪中复苏,大地再度变得凝固。图留夫说了句“古怪的天气”,用力将蜡烛拔起,扔进篮子中,返回温暖的屋内。
图留夫返回的时候,正好撞见助祭和诵经士逐个来到教堂中。他们的身体中好似有个发条,到了时间准时发动。他悄悄站在前殿的阴影处,默默窥视着这些懒汉,想瞧瞧他们会干些什么。
他们蜷缩地站在角落,一个挨着一个,没有半点精神气。他们到教堂里谋了个职位,只为了解决生计上的问题,没有半点信仰。
这样的事本是违规的,奈何加莱是特别规划的教区,是国内唯一一座。为了让神主能够眷顾到更多迷途的羔羊,不得不做出妥协,从当地招收一些无信仰者。
以及,它之所以能成为唯一一座,很大程度上仰赖于邻国是一个强大的有信仰国家,且加莱正好位于边境。
图留夫瞅着眼前的神职人员,向前一步,大声地怒骂着,让他们分开来,不要像泥浆里的石块那样黏在一起。
这些可怜虫一开始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本想继续偷懒到图留夫进来。他们一抬头却看到图留夫的身子藏在阴影里,只有头部被墙壁上的蜡烛照得反光。
火光将图留夫的脸照得惨白,同教堂的大理石墙壁一样白。他蓄下的络腮胡在此刻也成为了制造恐怖的工具,身上的深色教袍让它更好地融入黑暗,在阴影的帮助下胡须拉伸得格外的长,好似要拖到地上。这些七零八落的正常现象在此刻却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托起合而为一,具化成某种更为恐怖的实体。
在他们眼中,图留夫就像一尊嵌在墙壁上的巨大石狮子头,眼睛里冒着火想要把他们一口吞下。他们之中不知谁率先跪下,紧接着就全都跟着跪下。他们趴在地上,头尽可能地低着,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大声地叫唤着神主的尊称,拼命喊着饶恕和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