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诺给了保罗一块大金砖和些许碎银。金砖交给约克省的安迪夫人，银子是保罗的路费和跑腿费。对埃特里亚人来说，几十枚银币甚至不算钱。可是在保罗眼里，这实在称得上一笔巨款。回到学校宿舍，他麻利地收拾好行李，把钱藏好。两天后便到码头买票，登船回约克省。

去年坐船过来，他还是跟安德鲁一道。一路都是没见过的风景，叫人心潮澎湃。这次回去，却感到头晕恶心。不知是心境变了，还是身体变差了。更不用提那块金砖。带着金砖上船，看谁都像小偷。

进入约克省界，保罗改乘马车。约克省几个大城市间的商路修得不错，其它小路就一言难尽。如果是走走停停、去附近镇子上旅游倒还好，可一旦想赶时间就晃得厉害。

保罗在雨月抵达约克市。他回到熟悉的爱丽舍大街76号，完成贝尔诺交代的任务。

迎接他的是安迪夫人。

“好久不见。又回来了？”

“也不算回来，接下来几年都在埃特里亚。”保罗说。“这次拜访，是替伯顿先生传话。以前都是安德鲁做，但今年他有别的事要忙。”

“哦，我知道了。就是莉泽尔小姐的那个远房亲戚。”

“差不多吧。”保罗进屋，拿出包得严严实实的金砖，放在柜子上。

“埃特里亚怎样？比利弗茨好吗？”

“没去过利弗茨。至于埃特里亚……说不上好吧。好巧不巧，还遇上火灾了。伯顿先生住好多年，也是头次见。火灾发生在新年夜，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保罗碎碎念着，放下行李，径直去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

“真是太糟了。你要见莉泽尔吗？她会很开心的。”

“那我在这等她。”

保罗在雕饰繁复的椅子上坐下，椅背的靠垫软软的。果然在雨月，还是要垫棉的才舒服。

“这比埃特里亚强太多了。”保罗一口喝掉半杯水。

“约克市吗？”安迪夫人问。

“不，是说这套宅子。莉泽尔那个亲戚住得很不好，客厅还没这一半大。”

“他很有钱吧？”

“外省人……哦，就是指我们这样的，在利弗茨和埃特里亚以外的地方生活的地面人。”保罗解释着。“外省人在埃特里亚住得都不好。盖不了大房子，也摆不下多少家具。”

“你说，他们在埃特里亚图啥呢？”

“认识天上人、升官发财。”保罗说。

“跟利弗茨一样啊。”安迪夫人苦笑道。

“现在我能感受到，约克市的生活节奏比埃特里亚慢。这种体验挺微妙的。我前年来，还是从小镇子到大城市，梦想在这干出一番事业。”

“已经干出来了啊。”

“算吗……”保罗不置可否。“到埃特里亚大学念书了——虽然没法毕业。”

谈话间，莉泽尔放学回来。一年半不见，她又长高一些。今年是她在下城学校念书的第三年？保罗记不太清。

“保罗！”

她扔下书包，搬来一把椅子挨着保罗坐下。

“可惜，我这里既没有礼物，也没有好消息。”保罗说。“有人要我给你带话，而我知道，你听了肯定不高兴。”

“什么呀？”

“安德鲁今年比较忙，所以是我来。”

“不去。”没等保罗往后面说，莉泽尔就果断拒绝。

“话带到了，我其实都无所谓。可是，如果你将来想上大学，去埃特里亚会好一些。”

这是保罗的亲身体验。埃特里亚和约克省神学水平的差距，用天壤之别形容都不为过。

“为什么？”

“他们的教学质量更好。那里的学校有很多魔法道具，教师水平也更高，城市图书馆还有不少藏书。”

“就不去。”莉泽尔还在闹情绪。

大概是安德鲁或贝尔诺或别的什么人，跟莉泽尔有过矛盾。嘛，不管怎么说，那是他们的家事，保罗懒得插手。

“好，我们不去。我不是来说服你的，只是聊聊自己的感受而已。”

“如果我将来想上大学……会跟不上吗？”

“那就说不准啦。”保罗再度举杯喝水。

真相是残酷的——上大学后会发现，从前所谓的努力什么都不是。永远缺优秀的牧师，而优秀的神学教授比牧师还缺。初等学校里那些神学课，完全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可是，莉泽尔有梦想的权利。她有权沉浸在梦想中的未来，不该被粗暴地叫醒。

“我不喜欢那里。”莉泽尔说。“而且，利弗茨和埃特里亚的繁华，是我们省吃俭用养出来的。我们给他们好多粮食，他们不能瞧不起我们。”

“也许。但我们也需要魔法道具。”

“他们收好多税，不公平！”

“呃……安迪夫人。我想，你不该天天教莉泽尔这些。”

“今年收成不好，税率又比往年都高得多。即使我不说，下城学校的老师也会抱怨。一样的。”

“那些老师又不种地。嘛，薪水会砍一些就是。”说着说着，保罗想到了多米尼。之前答应过他，帮他做善功补赎论的社会调查。“你们怎么看善功补赎论的？”

“不知道。”莉泽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