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教堂陷入寂静。一直在讲道的玛威斯好像被什么事打断了。
保罗伸长脖子朝下看——下面一楼,有谁在人海里推搡着前进,慌里慌张挤到教堂正中过道上,直奔玛威斯而去。
那人冲上前,在玛威斯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继而,玛威斯宣布新年圣礼结束,所有人有序离场。
保罗感到莫名其妙,但除了随人潮一起往外挪也没别的好办法。整个教堂吵吵嚷嚷的,有人骂玛威斯不尊重圣礼,也有人骂外省的不守规矩、在蒂佛里大教堂放肆;但更多人在猜测,究竟是什么机密情报,使枢机主教不得不中止新年圣礼。
保罗走出教堂时,周围的哭喊声更甚了,间或传来几句诅咒露恩女神的声音。保罗简直不敢相信,在埃特里亚最神圣的蒂佛里大教堂前,居然有人骂露恩女神。
但他又不得不相信。因为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南边不远处火光冲天。而蒂佛里大教堂往南去,是房屋密集的住宅区。或者准确地说,外省人的聚居区。
埃特里亚人跪在教堂外的广场上,面朝起火的地方祷告;外省人发疯似的跑来跑去找水,尔后又来到起火的房屋前,眼看自己的财物和房屋被火焰吞噬。
枢机主教玛威斯地位最高,不得不承担领导救火的重任。他远远地观察火势,划定几条街道做隔离,让人搬走堆在路上的一切杂物,留出足够的宽度。外省人央求他去哪找点水来救火——可没人知道上哪找。里斯尔河从城北流过,但如何运过来是个问题。
玛威斯留下继续挖隔离带的命令后,便赶往阿凯德莱对地事务部在埃特里亚的办公处,从“谒见之间”回到天上。
“天上人果然靠不住!”多米尼咒骂着,朝火场泼了一小盆水。
“别靠那么近。”保罗喊住他。
“外省商人至少知道去里斯尔河运水,”多米尼说,“不像埃特里亚人,只知道跪地祈祷!”
“可火势这么大……”
“所以就指望它自己灭掉?”多米尼反问。“反正是外省人的房子,烧掉也不心疼。”
说的也是,保罗心想。等火自己灭掉,这些房子非得被烧干净不可。现在抓紧灭火,能抢救多少是多少。
“外省的朋友们!”多米尼朝围观人群喊道。“你们要让自己的家、自己的埃特里亚之梦付之一炬吗?火海中的是你的家,不是埃特里亚人的、更不是天上人的!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不想露宿街头,就动起手来!”
保罗后来才知道,多米尼其实没那么仇视天上人。可是他每次演讲,都不知不觉地煽动听众对天上人的仇恨、把天上人和地面人对立起来。他本意是好的,绝非极端分子。只可惜……
多米尼忙个不停。他协调好几个商会,要求他们用马车从里斯尔河拉水过来。又找附近住户要盆、桶和一切能装水的东西,让其他人从马车拉来的大水桶里舀水,往随便什么着火的地方浇。
在多米尼的指挥下,火势得到初步控制。但不得不承认,灭掉这么大的火几乎是不可能的。又过了一会儿,火场一角失去控制,很快朝四面八方蔓延。泼水灭火的人们且战且退,最后不得不退到玛威斯划定的隔离带上。
火线过不来,但泼水灭火也无法推进过去。
焦灼之际,天上下起小雨。
随后,一条水龙突然从北边里斯尔河方向腾空而起,向南边的火场飞来。它喷出巨大水炮,继而整个钻进火场里。一阵乱斗后胜负揭晓,火消了下去。
“见鬼,它滋了我一身水。”
保罗回过头,才发现玛威斯不知何时回来了。他换掉礼服,现在浑身湿透,像落汤鸡一样。
“你叫我错过了新年礼拜。”
“我此时应该躺在床上,而不是在地面执行公务。”
“……”
“我要叫你们部长知道,你们是如何对待一位枢机的。”玛威斯抗议道。
“我们部长确实会知道,有人指挥他的手下新年夜加班。”
火灭掉后,玛威斯和一伙人又骂骂咧咧地离开现场。他们没逗留,也无意认领救灾的功劳。多米尼颓然,坐地上望着一排排烧焦的房子发呆。
“我真是没半点用。”他狠狠捶地。
“不,我很佩服你。”保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