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克大教堂里，保罗靠在椅背上，紧紧抱住自己。露恩女神的光辉充满整个教堂，但取暖得靠厚衣服——光有信仰还不够。

擤掉清水鼻涕，保罗注意到斜前方裹在厚外套里的女孩。她闭着眼睛、双手抱在胸前，大概在做祷告。只看背影，保罗差点把她认成密瓦妮娅——冻出幻觉了。

约克市的孩子真幸福啊，保罗心想。天凉了有厚衣服穿，不用担心被家长卖掉。就连平时祈祷的地方，都是辉煌壮丽的总主教座堂。

保罗寻思，既然眼前的女孩跟密瓦妮娅年龄相仿，那她应该在教会学校上学才是——正好找她带路。老师找学生问路，总不至于还要付钱吧？

等她做完祷告，保罗走上前去。

“你好，请问教会学校怎么走？”

“教会……学校？”她没听懂。

“就是你平时上学的地方。我是外地来的，贝伦加神父说这边学校需要老师，介绍我来补缺。”保罗解释道。

“我不认识贝伦加，也没听说过教会学校。”她说。“总之，要去我上学的地方吗？”

“呃……好吧。麻烦你带路了。”

这孩子比密瓦妮娅活泼，一路上说个不停。她向保罗介绍了约克市的基本情况——和诺格森镇大相径庭。

除总主教座堂以外，还有好多小一些的教堂；每个街区都有学校、没有统一的教会学校；总主教平时不住教堂里，也很少主持礼拜；神父不兼职教书，学校聘请专门的教师上课……

整理下情报，保罗搞清楚了两点。第一，他来这教书不会被授予任何圣品；第二，他找不到对接的人，就算在教堂也找不到总主教。至于贝伦加……谁知道他现在在哪。

有点麻烦。

“你知道你们学校谁管事吗？”保罗问。“我要跟负责人谈谈。”

“都回去了哦。”女孩说。

“现在去学校找不到人吗？”

“你好奇怪哦。放学后当然要回家啊，还能住学校里过夜呀。”女孩笑道。

保罗有点心酸——倒不是他自己难受，而是觉得密瓦妮娅可怜——都没见她笑过。她这个年龄，明明只要白天上课、放学后随便到哪疯玩就行。根本不该轮到她做家计、去商会打工。

“你家在哪呀？我要回去了。”女孩问。

“我今天刚来约克市，没找到地方住。”保罗说。

“这样呀，那我们住一块吧。”

“呃……”保罗满脸黑线。

“我租房住的，房东是个好人哦。还有两间空房，你挑一间好啦。”

“你家不在约克市？”保罗吃了一惊。“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城市，爸爸不担心你吗？”

“我没有爸爸。”

保罗捂脸，正要反驳什么但想想又算了。密瓦妮娅那样的天才是论外，正常来说，这个年龄的孩子就是认不得几个字、文法一塌糊涂，说话词不达意。让她学会准确表达，正是自己作为教师的责任所在。

又走了一段路，保罗被带到一栋大房子前——门牌上写着“爱丽舍大街76号”。看上去挺漂亮——至少不老，还附带一个小花园。花园里弯腰侍弄花草的，就是房东安迪夫人。

“这是我们学校的新老师哦，以后也住这啦。”女孩说。

保罗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就被安迪夫人招呼进屋，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安迪夫人说要先准备晚饭，等吃完饭再给保罗收拾房间。

“我身上没钱。”保罗叹了口气。

“没事啦，先住一个月试试看嘛。房租之后再付。”女孩慷慨地说。

“这话房东说才算数。”保罗再度捂脸。

晚饭很丰盛。

保罗分到一大块面包和一碗奶油汤。看着手里的面包，他迟迟不敢下嘴——谁知道这么奢侈的一顿要多少钱。他可付不起。

“你不要？那归我啦。”女孩站起来，用面包片夹起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