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德的商会离教堂很近。出教堂后沿圣克莱芒大道左拐到蒙特街，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能看到。

保罗和密瓦妮娅推着一板车石碑，凭着从前来这里的模糊记忆，很快就找到地方。

来商会不外乎做两件事——拿钱换货和拿货换钱。就后者而言，金银饰品的价格好算。而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要讨价还价搞好久。

“卖这车石碑？”布兰德瞅了眼保罗的板车。“也许很有价值，但恐怕我开不出高价。”

“本来要卖，现在不用了。”保罗说。“我就想知道，我们家到底欠你多少钱。”

“你爸呢？”布兰德面露难色。

“我也不小了。优秀的商人要学会挑选客户，不是吗？至少我比我爸靠谱。”

布兰德找来账本，翻到弗朗兹·布莱斯那页。他看一眼账本，又看一眼保罗，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心理承受能力不差。”保罗催促道。

“最好还是你爸来。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干涉。”布兰德又瞅了眼密瓦妮娅。“没想好吗？再等一段时间也行。我不急。”

“她不会来这干活。”保罗直截了当。

“嗯，我能理解。也许你有一些误解，其实我这里……”

“倒不是那方面的担心。就算她在你们这吃好穿好，又能学会记账、培养商业才能……反正我想说的就是，那些欠款，或许我还得上。”

“当真？”

“我刚得到一份约克市的工作。具体薪水不清楚，但考虑到约克市的富庶程度，我想……只要欠款别太离谱，几年内就能还清。”保罗直视布兰德的眼睛，信心满满。

“没有具体数字，我也不好计算啊。”

“总之，我下下个月寄钱过来。到时候帮我算一下，要是两三年内能连本带利还清，就让密瓦妮娅继续上学吧。不够再跟我说，我想别的办法。”

布兰德将信将疑，只当保罗在开玩笑——钱没那么好赚。

至于保罗这边，他本就没想谈出啥结果来。这次只是知会布兰德一声，等下下个月汇款到账，布兰德自然能明白。

很快，又有别的顾客过来卖东西。保罗不再耽误布兰德时间，草草道别后离开商会。

“等我长大了，像布兰德那样做生意也不错呢。”密瓦妮娅说。

“或许吧。”保罗说。“你要是开商会，我第一个给你投资……话说回来，如果在上学之余，跟布兰德后面学记账再顺便拿点工资，似乎并不坏。但咱爸非得用那种让人窝火的说法，搞得我很抵触这事。”

“当调货商，还可以周游世界。”

“我看布兰德倒一直呆在卡洛林市，其它地方的业务都雇人干。”

保罗想躲进楼阁研究魔法文字、密瓦妮娅想经商周游世界，命运却跟他俩开了个玩笑。多年后，保罗被历史的滚滚车轮推着满世界跑，密瓦妮娅却一直呆在约克省内——虽然机缘巧合之下，保罗最终还是实现了妹妹儿时的梦想，和她一同来到利弗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

当然，此时的保罗打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会站到台前，全世界都围着他转。他现在想的，只是赶紧去约克市的学校教书、赚好多好多钱，还清家里的债务，好让妹妹完成学业。

一路走一路畅谈人生，直到深夜，保罗和密瓦妮娅才回到诺格森镇。

“有钱后一定要买辆马车。”保罗将板车停好，把石碑抱下来，走进家门。

“平时又用不上。”密瓦妮娅说。

“买了后才知道用不用得上。人对距离的感知是很暧昧的。现在觉得咱家离卡洛林市好远，有马车后就会发现其实很近……晚安，我实在撑不住了。剩下的明天再说。”

保罗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回顾这四天来做的事，真是波澜壮阔。先是大干三天三夜抄碑文，稍微眯了会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卡洛林市赶。今天在家歇一天，明天又要去约克市。

“爸跟以前不一样了。是我的错觉吗？”午饭时，保罗提了一嘴。

“那天你一整晚没回家，我们都担心死了。你爸一下子憔悴好多。”保罗的母亲玛丽答道。

“我能有那么重要？搞笑。不就是偶像崇拜禁令弄的，毕竟那么多画卖不掉了。”保罗说。

保罗的父亲弗朗兹喝了口杂粮粥，没发表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