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礼犹豫了一下,闷声道:“没错,我一直不赞同你提前通过李俶泄露消息。这是赌徒才有的行为,还好你赌赢了。否则,此刻人头落地的就是我们。”
“天下焉能有算无遗策之人?纵使袁天罡与李淳风在世,也算不尽人心。”李璘一声感叹,又得意道:“可有时候能。”
“太子隐忍了一辈子,他对圣人能没有恨意?他不渴望那龙椅吗?这是最好的机会,他若抓不住,反而去告密。那他早该被李林甫和杨国忠整死了。”
“他的身边,家眷如张良娣、李俶、李倓,近臣如李静忠、鱼朝恩都是聪明人,一定会劝他配合我。”
“这几人架着太子这辆马车往前跑,他想停下来,做不到,他身不由己。”
“所以我这第一步不是赌,太子一定会配合我。无论是禁军,还是朔方军,对圣人和杨贼、杨贵妃早心存不满,太子早已经在暗中积蓄力量,他能整死六郎李琬便是明证。”
“有朝一日,一旦长安有变,军中对圣人和杨国忠兄妹的不满达到极致,自会发生今天晚上的事,等不到我动手。”
“陈玄礼和高力士一辈子忠于圣人,但他们更忠于——大唐!盛唐的大唐!”
“世人都清楚,当年正是高力士一句——‘推长而立,谁敢复争’,才让李亨坐上了储君之位。?”
“这俩人也恨祸国殃民的杨家兄妹,有些事,他们并不会让圣人知道,反而会暗中帮助太子。因为最起码,太子看起来应该会是个明君,会比如今的圣人更适合做皇帝。”
“所有人心里,无不怀念开元盛世的那个英武神明的皇帝。”
李璘一口气说了很多,很认真,也很平静。
王思礼若有所思,“你看人心倒是看得准,我服之。”
李璘面色淡然,又道:“你知道安远门外的那座石碑吗?上面写着——西去安西九千九百里。”
“知道。”
“实际上,从长安到大唐的西极境,近一万两千里了,边境线在李太白出生的碎叶城还要往西几百里。”
“提这个做什么?”
李璘表情变得肃穆,站起身,张开双臂,朝着殿外那无垠虚空,一字一顿道:“泱泱盛唐,千万疆域,户丁六千万。八方来朝,四夷臣服。”
“却因贼军起兵,战火从河北烧到长安,西北三镇与河北三镇自相残杀。眼下边疆精兵尽抽,防务空虚。河西、陇右之地,吐蕃虎视眈眈。朔方、河东,突厥、回纥随时可占。范阳、平卢,契丹、奚、黑水靺鞨、新罗、高句丽迟早趁火打劫。”
“若无明君,一旦天倾,西晋灭亡后的五胡乱华夏之事又将上演。受苦的始终是天下黎民百姓,王侯将相皆是过客。”
“我,李璘!默默无闻三十六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只是为了坐上那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龙椅,那今晚满殿之人,十不存一,圣人与太子要不已是刀下亡魂,要不沦为囚徒,此刻我已经自称为朕。”
“当年曾这么做的太宗,迈出这一步前,威名赫赫,天下皆知,谋臣猛将如云,加之李建成准备下手,不是他死,就是李建成亡,不得已而为之。”
“他用‘贞观’二字对得起他做的那件事,他用一生证明他做对了。”
“而我,只是在潼关坚持了半个多月,何德何能堵的住悠悠众生之口?日后又如何让他们心悦诚服?”
“杀戮会堵住他们的嘴吗?我要把天下人都杀光吗?”
“若我学那北齐高家、南朝刘宋诸多无道暴君,以杀登上皇位,我能坐得稳吗?”
“你说后面朔方军是会打贼军还是先讨伐我这个犯上作乱的逆子,再拥戴一位我的兄弟做皇帝?”
“各郡太守、兵马使、招讨使乃至天下苍生,谁愿对一位暴君心服诚服?”
“颜真卿、刘正臣、郭子仪、李光弼、鲁瑗、来瑱会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