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将怀中箜篌置在一旁立着的支架上,轻声道:“你既知我从前未曾与她弹过这个曲子,那便说明,你有她的记忆。”
谢玉昭看着她,女人一身白衣立于殿中,安静垂眸抚摸着琴身。颜真君虽不曾明说,谢玉昭却已知晓她想说什么。
瞧着面前风姿澹然的女人,她犹豫半晌,最终未发一言。
即便有着共同的记忆,可终究不是同一人。
殿内沉寂下来,气氛静地有些沉重。
一站一坐,一黑一白,这般僵持良久,颜真君不知想到了什么,没由来地笑了声,突然道:“你同上姜真的很不一样,若现下坐在这里的她,听闻此话,定会毫不留情地说一句,‘她回不来了’。”
她说:“你可比她有人情味多了。”
对于这样的夸赞,谢玉昭默然不语。
颜绯句句提她,可句句想说之人,都不是她。
殿外冰雪掩盖,谢玉昭忽然想起上姜初次被颜真君带到无妄山的时候。
彼时的颜真君尚未收徒,一脉的师兄弟各自领了差事,坐镇无妄山周边的山峰,唯有最小的师弟蔚檀偶尔会来陪师姐说说话。
那时的她已经走到了人界的顶峰,修为再难更进一步,飞升也遍地无门,终日无所事事,闲时便摸着琴身发呆。
天赋过甚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踏上修真一路所求的便是长生,可拥有了漫长的生命过后,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看着那些在乎的、珍视的、同她有过交集之人相继衰老,一个一个离去,独身登高,免不了格外孤寂。
谢玉昭别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间衣料,短暂的沉默后,她低声道:“抱歉。”
“这是命数,怨不得谁。”
颜真君眼尾微舒,她缓缓收回手,转身坐回高座之上,望向殿外。
二人又对着沉默了片刻,颜真君的声音轻轻响起:“即便旧人难归,那也无妨。只要尚留有过往记忆,于我而言,便也足够了。”
“我不为难你,也并不贪心。阿竹能否归来都无所谓,我只希望她活着,哪怕是以另一种方式。”
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忽然飘起了雪花。
晶莹剔透的雪粒漫天挥洒,寒风吹入殿中,掀起女人的裙摆一角。
她独坐在高位上,安静望着眼前那道离去的玄色背影。
似是感受到这道视线,踏入漫天飞雪中的谢玉昭忽而转身遥遥望了一眼。只是回首之时,空旷宏伟的殿内空无一人,唯有一张凤首箜篌稳稳立于其中。
风雪声渐大,她的耳边却响起临别时女人平淡的嗓音——
“谢道友,她便拜托你了。”
“若得了闲,也叫她不要忘了回来瞧瞧我。纵使并非一人,我也是她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