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的梆子敲过了三回,静夜里没有人声,只听得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肖致谦在上海逗留一年有余,一直在安排采买新式织布机和建造厂房的事,好在事情渐渐有了眉目,这才得空回一趟镇江。
他坐的海轮下午四点钟到港,又在沈鸿正的办公室里坐到晚饭后,这才回到南院,刚拐过回廊,眼见到南院的灯火还亮着,想了想,径直走进后院来,看到靠在门廊柱子上打瞌睡的鸿泰,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家里一切可好?”
“肖管事您可回来了?”鸿泰揉揉眼睛,捅着袖子凑上来:“最近不知怎么着,家里外头都不安生,少爷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肖管事心思细密,看事体也看得长远,他回来,少爷肩上的重担自然能卸去三分,鸿泰心里高兴,眉眼弯弯,如同见了救星。
肖致谦却没他那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在廊下的长椅上坐下来:“说说吧,是不是老太爷身体不太好啦?”
“啊,肖管事你不是今天才下的船么,怎么知道老太爷的情况不好。”鸿泰瞪大了眼睛,冲着肖致谦比一比大拇指:“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连洋人医院的院长都请来了,都摇头说是没办法呢。”
“我下船后去阿正那去坐了坐,听说二房的桢少爷把他从上海长三堂子里带回来的女人领着满世界招摇,还想往去上海的货里夹带烟土,这么大的事,从前老太爷身康体健的时候,他可没胆子做。再者老太爷熬了这么久,无非是撑着想等到大少爷从东洋回来,如今少爷回来了,家里外头的事都卸了去,没了支撑,老人家可不就倒下了么。”
鸿泰听他分析的有道理,点头称是:“难怪最近二房一直闹着要分家,二太太三天两头的跑到老太爷房里,名义上说是尽孝,实际上回回都在数落二老爷,说二老爷不成气,没挣下什么家底,话里话外,都透着想多分些家产的意思。”
肖致谦冷笑:“二太太胆子还真大,当年少爷得疫病的事还没让她受教,如今有了嘉桢撑腰,越来越放肆了。”
“今天阿正在码头上给桢少爷上了一课,也顺道敲打一下二房,也让他们以后做事之前先多掂量掂量。”
他叹一口气,转过头又问:“薄家呢?是不是薄宝昌又闹出什么事端来啦?”
“不是薄宝昌,这次是薄老爷,听闻有人用盖着丹徒县衙章子的文书,放走了朝廷要缉拿的乱党。”
“薄老爷是丹徒县丞,这事可不就查到他头了上么?”鸿泰冲着丹徒的方向呶呶嘴:“开始他也是死活不认,后来不知怎么就认下了,说是八月里丢过一张空白文书,又说不清是在哪丢的,这种事情,是丢还是送,谁能说得清?这不,人现在还在牢里关着,也不知能保不能保出来。”
“肖管事,你说是不是他做的啊?如果真是他,我到还真佩服咱们这位亲家老爷的胆识。”
肖致谦冷笑一声:“你就放宽心吧,这件事情决不可能是薄老爷做的,现在薄府上下就没一个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不过……”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少爷去苏州,你是跟着的,苏州那边的人也是你安排的,你可知道少奶奶近日有没有回过丹徒?”
鸿泰一脸茫然:“咦?肖管事怎么也这么问?那日少爷也曾经这样问过我,其实啊,你们也知道的,少奶奶自从离了薄家就不曾回去过,这几日又不是少奶奶的娘的忌日,也不是清明,少奶奶断不可能回丹徒的。”
肖致谦松了一口气:“没回就好,这年月兵慌马乱的,她还是呆在学校里安全些。”
“那可未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