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轻轻敲着桌子的边缘。这张圆桌上空无一人,与周围人头攒动的圆桌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多出来的那一张。
她下意识地朝桌面伸出手,但随即意识到这里并非庄吾的卧室,而后面无表情地将右手收回。
——如果可以,她很想找到类似白纸的某种东西,而后用笔在上面信手涂鸦些什么。
至少,在纸上留下毫无章法的划痕,远胜于任由杂乱阴暗的思绪在心中野草般肆意疯长。
白苓有种不好的的预感。
嘈杂的人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在这里聚集的人,近乎都是猎魔人中的中流砥柱,其中不乏声名远扬的精锐猎魔人。他们聚集在这里的目的,便是为这个大厅最深处的那位老人祝寿。
白苓闭上双目。她想起了方才那名老人精神矍铄的模样。
白天野,猎魔人世家白家的家主,年轻时曾经斩杀极为强大的古裔妖魔,是那一代最为有名的猎魔人之一。现在,即使他看似垂垂老矣,那具佝偻的身躯中也隐藏着难以忽视的可怖力量。
实际上,绝大多数猎魔人都以家族的方式维系——因为,近乎所有猎魔人的力量,都来自体内血脉的传承。
在遥远的古代,人类为了对抗人力难以对抗的妖魔,用禁忌的方式创造出了半人半魔者。他们的体内流淌着妖魔的血,因而也可以使用妖魔的力量。后来,他们便被称为猎魔人。
猎魔人能够达到的上限,基本和自身血脉的浓度相关:血脉浓度越高,所能调用的血脉中的力量就越强,对于魔法学习的天赋也越高;反之,若血脉稀薄,则难以有所成就。
正因如此,猎魔人家族之间往往会世代通婚,用以维系血脉的浓度,防止本脉的猎魔人因为血脉稀薄而没落。
白苓摇了摇头,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浓稠的恶意与负面情绪,而这些有相当一部分是针对她与她的养父:
世代通婚的传统与相对封闭的教育环境,使猎魔人这个群体普遍颇为排外。甚至对于近几十年新建起的,作为官方势力代表的特事局,也有人对其颇有微词。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想要成为猎魔人。但倘若如此,你免不了要和这群排外的家伙打交道。”当时,养父对她如此说道,“所以,我准备在寿宴上把你带过去,让他们记住你的面孔。”
“为了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错,”养父如此回答,“为了让他们以后都不敢动你。”
或许确实如此。白苓叹了口气。在那些向她投来目光的情绪里,确实混杂了相当程度的忌惮。
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白苓咬住上唇。就在刚才,她又感知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悸。仿佛听闻弓弦震动却未见箭矢,目睹电光却不闻雷鸣,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有某种事情即将发生。
对于“暗”的感知,让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的污浊恶意。白苓让自己的神色保持平静,而后默然走出会场,走进临近的洗手间中。
直到反手关上洗手间的大门后,那些涌动于周围的恶意才稀薄了些许,不至于继续拨动她已然紧绷的神经。
白苓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镜面上。
在光滑的镜面中,有着琥珀色双眸,肌肤苍白的少女与她对视。尽管那对双眸看似平静,但若是仔细凝视,无疑能看出其中隐蕴的烦躁。
白苓深吸一口气,将思绪探入意识深处,感知那条连接她与庄吾的无形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如往常般传来清晰的反馈。
至少锁链还如往常一般连接着。在确认这点之后,她拿出手机,对庄吾发去消息。
白苓:还有不到四个小时,你现在在哪里?
在发出消息后,约莫过了半分钟,她看到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