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银白电光划过云间的缝隙,沉闷的雷声随即自漆黑的穹顶上坠落。
噼啪的水声将闷雷冲淡些许。暴雨如瀑,倾注而下。雨滴在透明的玻璃上摔的粉碎,汇作条条晶莹的水流。
白苓将目光自楼梯侧的窗口收回。
“怎么了?”身侧的男人声音沉稳的问道。他留着粗硬的短发,黑发中掺上了不少花白,细密的皱纹如刀痕刻于他的面孔上。
白苓的视线停留在他身着的黑色正装上,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自己外套的领口。
寿席的会场就在面前的门后。
“不,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父亲。”
隐隐的音乐声自前方的门后传来。门口穿着得体的侍者将目光落在他们父女身上。男人对其递出请柬,而后带着她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
数十张圆桌映入视野,柔和的音乐声充斥着整个会场,不同衣着的人群聚集在圆桌旁,相互谈论着种种话题。
然而,当父女二人经过某处圆桌时,有少数相谈甚欢的人注意到了他们——或者说,注意到了白苓身侧的那个男人——而后倏忽陷入缄默。沉默如水波般蔓延,仅仅数秒,原先喧嚣不已的大厅便只听得到作为背景的音乐声。
白苓感到近百道目光自不同角落投向了他们:绝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上;至于剩下的少部分视线,则落在了她的身上。
尽管尽力维持着漠然的神色,她仍难以遏制地皱了皱眉头。
在这里,她感知到了浓郁的、几乎令人作呕的“暗”。
浓稠的恶意于此处聚集,宛如稠滞漆黑的淤泥,积郁的负面情绪盘踞于这处空间中,让人想到沼泽上方积聚的瘴气——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来自那些笑谈甚欢,衣着光鲜的人群。
所以,白苓才讨厌一切人群聚集的地方。
归咎于她所拥有的“宵暗”血统,哪怕只是行走在街道上,白苓都会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擦肩而过者心中沸腾的浑浊情绪:
面色疲惫的白领心中积聚的怨愤、商贩讨价还价时心中一闪而过的贪念、面色阴沉的男人看到少女时涌现出的阴暗欲念......
这一切深藏于人内心深处的“暗”,都会被白苓所独有的触觉所感知,而随着血脉力量的增长,这一感知能力还在近乎看不到上限地不断强化。
半公里——这是此时此刻,她所能感知“暗”的最大范围。
但是,倘若那个人解除其冻气对她感知的抑制,这个范围会扩大到此刻的二十倍。
白苓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她无视那些背藏晦暗的目光,跟着身前一言不发的男人,径直走向最深处的圆桌。
“等等,白林。”白苓看到一个年轻人自座椅上站起身来,伸手拦在她的养父面前,“这里不是你该......”
年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物一般,那张面孔霎时变得煞白,细密的汗珠自其额头渗出。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瘫倒在背后的座椅上。
男人带着白苓径直从他面前走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走到最深处的那张圆桌时,男人停下了脚步。
在那张圆桌的后侧,一名耄耋老者将目光投来。尽管老者须发皆白,但他的面色却颇为红润,其目光炯炯,几若看不出丝毫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