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连家古宅高高翘起的飞檐上笼罩在一团云烟似的薄薄的水雾之中。古老的宅院,在雨中显得越发清寒。
几丛半枯萎的芭蕉,顶着火红的喇叭。从前,连玉和弟弟时常摘下它的花朵,用嘴巴轻轻一吸,甜甜的状如蜜汁一般的液体就吸进喉咙。如今,那花儿开到半颓了,仍然都无人问津,和那青绿的芭蕉叶一道被秋风吹颓。窗边的几株金桂,浅粉色的花本是热热闹闹地开满了枝头,叫一夜秋风无休止的抽打,纷纷而落,树下一地明黄,亮得有些扎眼睛,更衬出这老宅的寒索肃杀之气。
道是“一层秋雨一层凉”,连云开身着薄衫竟然有些冷,还在秋妈有先见,硬要给孩子们套上件灯芯绒面薄棉夹袄。
“爹,我们还回来吗?”
连云带着无限的留恋,看着这院子里的一切:这里有他爬过的梧桐树,有他抓过雀儿的鸟巢,有他跟宋爷爷一齐捉过蛐蛐的老墙,搬开砖头竟然有蹦起的蚯蚓,宋爷爷带他一道去郊区的小溪钓鱼。
“嘿还没走,你就想着回来?这点出息?”秋妈刮了一下连云的鼻子,慈爱地说。
“听老街坊说,这老宅还是连家曾祖玉林老太爷起的呢!”秋妈也似乎有几分神伤。
“不过,老爷不必神伤,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就不信老爷满肚子才学,会无用武之地。将来啊,老爷中个举人,外放个抚台,过几年再封个王侯,到那时,还怕皇帝万岁不给老爷敕造个连府?”
秋妈虽念书不多,但从小在连府耳濡目染,又极好听鼓书艺人说书,戏听多了,不免口才也受到熏陶,张口就来,且头头是道,虽然未见得有多少底气。但是,在此刻已是愁绪万千的连云开听来,却是十分受用的。
“秋奶奶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宋爷爷生前,不是说了吗?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那崇华巷乃繁华之地,爹爹可以自己设馆教书,自己读书,照顾营生,两不误。且那里读书人聚集,爹爹可以跟他们谈史论道,心情也会舒畅许多,不似在这老屋,都快憋死了!”
连玉连忙响应秋妈。自从爹爹决定听从宋爷爷的话,卖了老宅去崇华巷租房长居,连玉的心就已经如同那枝头的小鸟一般飞走了。她喜欢那充满朝气的场所,繁华之地,满眼唇红齿白的青葱少年少女,不似这宅子,有着太漫长的历史记忆,所以,阴暗,凝重,角落里,散发着一股老宅特有的霉味,偶尔夜里似乎还有怪异的响动。
“连先生,您能快点吗?小人下午还有一趟生意等着呢。我等等无妨,恐误了他人的时辰呀。”
赶马车的是一位中年汉子,正用一条乌灰的毛巾擦着流到脖子的雨水,见连云开站在院子里迟迟不出门,有些着急了。跟人事先约好的时间,倘若延误了,非但工钱扣了,恐怕还要赔偿人家。
从老宅到崇华巷马车只需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那崇华巷果然是热闹,入口处是高大的五开间牌楼,中间可供五匹马并行。巨大的汉白玉石柱子,别是一番恢弘景象。那牌楼中间镶嵌着一块宝蓝底的金子匾额,上书遒劲有力的隶书:“崇华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