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有理!”林静安捋着花白的胡子,认真地看着连玉,口中却直到:“可惜!可惜!”
“可惜可惜连玉是女儿身么?”连玉看着林静安,方才的喜悦之情,突然一扫而空,仿佛一脚踩空,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其实,爹爹也经常看着我说,可惜,惜哉”连玉神色黯然,装作若无其事,但眼神却没有了方才的熠熠闪光。
“可惜什么?又何惜之有?”
从厅堂传来熟悉的回答之声,连玉和林静安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厅堂的大门,见宋云逸披着一件黑缎大褂,拄着拐杖,颤颤地走出来。
“宋爷爷,你慢着我来!”连玉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搀住宋云逸。
“这些年,我为什躲着你们?我是怕了你们这些老夫子!”
深秋的清晨是寒冷的,宋云逸将两襟对拉了几下,将拐杖轻轻地放在石几旁靠着。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规矩?规矩,无非是人立的,既可立,亦可破。皇家,立嫡立长,百姓则女子无才便是德。想想李唐,既有贤德的长孙皇后,亦有自立为帝的则天女皇宫廷女官,前有上官氏,后有宋氏姐妹,那天下也未大乱。”
宋云逸望着林静安,言语中不免几分愤急之情:“那日面对暴徒,前有小连玉替老朽伸张正义,后有莲藏姑娘艺高退敌二人皆是女子。可惜?为什么要让她们变成可惜乃至可叹?”
“宋兄,多年了,你那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改,仍旧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哇!”林静安自知是来看望老友的,见他今日状态极好,自然不敢再用言语激他,连忙转移话题。
“老林呐,老朽在世间的时日,恐怕是不多了,本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可如今,倒有一件事,念念不忘。”
宋云逸也不再执着,他叹口气看着林静安,想着半辈子荒诞无状,也隐隐有悔意,然而,究竟是老了,回天无力。然而,在连玉身上,他忽然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意义。虽是女子,读书入仕,出将入相,似乎不可能,但让这女子能成为女中丈夫,如同那独具慧眼的红拂女,有佐辅之功的宋氏姐妹,也算是奇伟功勋一件了。
“这小玉儿,你可愿意替我收她为徒?”
宋云逸如此热心为连玉铺路,这是林静安不曾想到的,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他也不是没做过女学生的西席,但连玉的父亲却是云州城的知名秀才,家里放着一个秀才,这边再拜师学艺?
“云开贤侄,自然是才德兼优,但对自己的女儿,却未免拘之过严。你看这盆老松,初生之时,何尝不是亭亭玉立,但人们偏要嫌它不好看,缠上铁丝,按照预先设好造型,迫使它长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失去了它本真面目,不过是文人墨客玩家的一点扭曲的小癖好。比之那那黄山、华山峭壁的松树,格局何其小也。前者唯能供人闲散甚至是失意时赏玩,后者,以无坚不摧、有缝即入的钻劲,在那峭壁里生根发芽,吸天地之灵气,聚万物之精华,骨气生成老松格。”
宋云逸一番话让林静安陷入深思,想当年,云州城四大才子,数宋云逸和林静安最是“离经叛道”,后来,家道败落的宋云逸开始沉溺纨绔子弟的养宠物斗虫,不介入世事,而他林静安也在屡屡失意中放弃了科举,一心一意做好闻道书院的先生,但未免,渐有古板之相,英雄渐显暮气。如今突然听得宋云逸一番话,恰如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