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学的......都可以学。”
马姑娘声如蚊讷,若不是郭天叙正着意在听她说话,大概根本没人会知道她的嘴一直没停下过。
窘迫。
郭天叙头一次觉得,这个词如此适用于一个场景。
马姑娘就站在他对面,双手不住搓着衣角,双脚呢,似乎想要拔腿就跑,但却只扭了两下身子,又定定站在了原地,头虽埋得很低,却也能看得到她双颊已经涨红,口中更是不断地低声念叨着,陈述着自己掌握的那些手艺。
念叨了许久,她才怯怯地抬起头,只一瞬间,露出了一个几乎是乞求的眼神。
这种眼神郭天叙曾见过的。
他当年见过一个幼年父母离异的同学,跟后妈说话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郭天叙一下就明白马姑娘为什么刚到郭家,就开始忙着教郭天爵读书认字了。
这姑娘十多岁就失去了父母,被送到郭家来养育,虽说郭子兴和她父亲是生死之交,但毕竟人在屋檐下,多少对自己的未来有些恐惧。
因为恐惧,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的价值,就像流浪过的小猫小狗,在碰到新的主人之后,总是会变得格外粘人。
但以郭天爵的年纪,他可不会考虑这些。
越听到马姑娘念叨,他的嗓门也变得越大:“不学!不学!我跟你什么都不学!我要跟我哥学!我哥会酿酒!那酒可香了!”
郭天叙叹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行了,不学就不学吧,你的事等会再说。”
这句话传到马姑娘耳中,好似晴天起了个霹雳,登时让她怔在原地,讷讷不言。
郭天叙看着她,这些天里,他已见过了不少从前只在故事里听过的名字,对这种与历史人物面对面的场景,已经基本脱敏了,只是心中仍觉得这种场景有些奇异。
谁曾想过大名鼎鼎的慈孝高皇后马大脚,性格这么敏感,还是个话痨呢?
对了,郭天叙将视线下移,扫了一眼。
这脚也不大啊,尤其是对比上她这身高——这姑娘还带着点婴儿肥呢,个子可都过了一米六了,放在人均营养不良的元末,这算是大高个了。
马姑娘察觉到了他的眼神,登时往后挪了一小步,头埋得更低了。
郭天叙见状,收回了目光,口中道:“妹子,你读过几年书?光识字,还是也会写?”
“我?那不能算读过书,只是写得几个字罢了。”马姑娘闻言,猛抬起头,“我七岁时开的蒙,嗯,虚岁七岁。我,我是猴儿年生的。”
属猴的?那就是才十二岁啊?
跟郭天爵同岁,多半是只差着点月份吧。
考虑了一下,郭天叙又道:“识字就好,我如今准备在西面开个新的庄子,正缺个能读写的人,你若方便,不如有闲时给我帮帮忙?”
“好!”
马姑娘先是脱口答应,随即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大矜持,不像个女儿家模样,便又扭捏了一下,道:“既是哥哥吩咐,小妹岂有不从?”
郭天叙心中暗笑了一声,又道:“我正要去那边,你若有空,不如与我同去,到了那边,我再细细与你分说。”
马姑娘当即应下。
如今倒没个什么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的讲究,哪怕是程朱之说最流行的江南,也只有高门大户,会把姑娘锁在深闺。
像郭子兴家这种半农半商的家庭,女主人是常常需要与佣工、掌柜之类关键员工的后宅打好关系的,难免出门会客。
至于更贫穷的小农,女人不种地,连口粮都凑不够,就更说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
马皇后答应的痛快,一边可愁坏了郭天爵。
他眼见着哥哥来时,喊着要救自己脱离苦海,可是刚见了这姐姐的面,就起了恻隐之心。
两人再这么聊了两句,眼见着就已经达成了共识,自己反而成了没人管的那个。
郭天爵急忙捉住了哥哥的手,问道:“那我呢?哥,我干嘛去?”
“你?倒把你忘了,你也长大了,走吧,咱们一起去,让你也帮帮忙。”郭天叙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带着两人便向外走去。
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