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所有士兵都登上船,旗舰终于打出了旗语。启州舰队全面启航,迅速在海上摆出了防御阵型,与对方形成了对峙之势。像是虞信孝所在的装配有巨弩和投石器的战船,都摆布在最前方,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摧毁来袭的敌船。只是,虞信孝隐隐感觉到,启州舰队的船只数量似乎并不占优势,很可能会被包围,不仅局势堪忧,幽涧城也会随之遭到攻击。
经过几近无尽的等待,封锁海面的舰队却始终没有发动进攻的迹象。顿然,一艘中型船只从敌方舰队中游离出,缓缓向启州舰队的方向驶来,向启州舰队的方向缓缓驶来。看样子,这是对方派出的使船。
当使船靠近时,借着船上微弱的火光,虞信孝终于看清了桅杆上的旗帜。那是一面海蓝底色的三角旗帜,上面描绘着一把白色匕首,插在一顶黄色帽子之上。这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这支舰队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而是盛降谷统领下的南海海盗。
就在不到十天前,他还与同袍清剿了藏身在薄荷岛的海盗。尽管自幼他就知道南海诸岛常年盘踞着大规模的海盗,控制着几乎全部的南海贸易航线。但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看到规模如此庞大的海盗舰队。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海盗竟然能够有如此之多的舰船。
启州舰队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上,警戒着缓缓驶来的海盗使船。海盗使船穿梭于启州舰队各船之间,逐渐驶向港口。战舰上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这艘使船上。海浪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士兵紧握着手中的武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最终,海盗使船稳稳地停靠下来,几名海盗从容地走下船,踏上陆地。
经过漫长的等待,夜色渐渐褪去,天空渐渐泛起了微光,晨曦染红了东方的天空。海盗乘坐使船缓缓驶离港口,再次穿过启州舰队的间隙。这时,虞信孝目睹到海盗使船的甲板上,摆放着近五十具尸体。他猛然意识到,这些尸体很可能就是之前他们在薄荷岛上清剿的那些海盗。
“怎么回事?”虞信孝心中暗自疑惑。当时他们只带回了三十几具尸体,还有十几个俘虏,而那些俘虏至今还没有来得及审判和行刑。
随着太阳缓缓出现在海平面上,泛起耀眼的金光,整个海盗舰队的面貌也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支规模庞大、装备精良、组织有序的舰队,令人震撼。
虞信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深感启州舰队面临的挑战。这支海盗舰队实在过于强大,如果与他们交锋,启州舰队势必会陷入苦战,甚至可能无法取胜。他暗暗希望,海盗舰队能够就此离开,不要掀起一场战争。
随着使船汇入海盗舰队,海盗舰队开始缓缓移动,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危机暂时解除了。
虞信孝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松懈下来。他转过身,看着身边的同袍,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然而,他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总有一天,海盗舰队还会再度出现。
—§—
趁着难得的休息日,虞信孝身着便装,走出军营,心情格外轻松。穿过幽涧城的东门,沿着石板路,走向他最喜欢的翠湖饭馆。他约了相伴多年的侍读和侍从共进午餐。老旧民居的墙壁上,青苔与地锦交织,散发出清新的气息。虞信孝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久违的祥和,暂时忘却了军中的紧张与疲惫。
走进翠湖饭馆,熟悉的菜肴香气扑鼻而来。跟随伙计的指引进入包厢,便见到了侍读梁清海和关芝景,以及侍从吴啸徽和水汝庆。他们四人围坐在圆桌旁,吃着花生米,聊着天,等待他的到来。
“另外四个人呢?”虞信孝微微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
“陈共炎在暮晖城帮他父亲抄文书,尚临江被他母亲安排去黎明城,跟富商的女儿相亲,周雅明和仲建安跟着纯平教官,到白露山周边的乡村征兵去了。他们都来不了,今天中午就我们这几个人。”说完,梁清海往嘴里塞了一把花生米,“咯咯咯……”地嚼了起来。
“唉……行吧。”虞信孝略感失望地点了点头,坐到了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片开阔的湖面,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金光,几只鸭子在水中嬉戏,偶尔发出欢快的叫声,令人心情开朗起来。点完菜,他们便聊起了近况与见闻。
虞信孝提起了海盗舰队封锁港口和接收尸体的事情,四人变得兴致盎然起来。
“唉……”虞信孝叹了口气,“我至今还没弄明白海盗为什么兴师动众,出动这么庞大的舰队来封锁港口。”
“我知道。”关芝景忽然笑了起来,还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周围人投来的期待目光。“我当时就跟着殷克俭提督从旗舰下到港口岸上,亲眼目睹了他与海盗的交涉过程。”他似乎很满足于讲述不为虞信孝所知的事情。
“这帮海盗到底要干嘛?”吴啸徽猛灌了一大口甘草水,眼睛亮了起来。
关芝景舔了舔口腔里的花生米碎屑,快速嚼了嚼,不紧不慢地回答:“他们说,我们海军袭击了薄荷岛,不仅俘虏了他们的人,还带走了那些死者的尸体。”话音刚落,四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到了虞信孝身上,脸上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微笑,好像在暗示这是他招惹来的灾祸。
虞信孝没有理会他们的笑意和目光,身体微微前倾,直直地盯着关芝景,认真地问:“所以,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要我们将俘虏和尸体都归还给他们。”关芝景的回答简洁明了。
虞信孝等着关芝景继续解释,但他却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结果出现了一阵沉默。虞信孝忍不住追问:“还有没?”
“没了。”关芝景摇了摇头,双手一摊,显得有些无奈。
“就因为这个原因?”虞信孝感觉不可思议。
“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想把人和尸体都带回去。因为,他们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不可理喻!”虞信孝狠狠地砸了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个突然的动静惊扰了餐馆,包厢外的客人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领班伙计闻声赶来,神色紧张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吴啸徽见状,立刻打圆场道:“没事没事。他肚子饿了,但菜品迟迟未上,所以很不高兴。你赶紧去厨房催一下,尽快把菜上齐全。”领班伙计连声道歉,匆忙小跑去厨房。
“也许正是凭着这种对同伴生死不弃的信念,让这群海盗能够团结起很多人,在海上横行无忌。”领班伙计走开后,水汝庆推关上门,接着说,声音中透着钦佩。
“为了这个事,他们竟然纠集起了一支可能比启州舰队还要强大的海军,差点引发一场大规模战争。”虞信孝怫然不悦地说,“多少人可能因此丧命!”
“开战倒不必要。”关芝景的声音响起,“海盗说,只要把人和尸体交给他们,他们就撤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会自己去数。”
“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俘虏交给他们?恒安公和我们启州镇卫军的颜面往哪里放?”虞信孝拿起桌上的一杯甘草水,一饮而尽,轻轻放回桌面。“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同袍?”回想起牺牲在薄荷岛上的同袍,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感到一阵心痛。
“所以,恒安公就决定直接都给他们尸体了。”梁清海此言一出,包厢里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水汝庆第一个回过神来,惊讶地问道:“啊,对!佰长带我们去大牢里带人,结果收到的都是尸体,这是怎么回事啊?”
“还没到处决那些海盗的时候吧?他们怎么死了呢?”虞信孝也跟着追问。
梁清海谨慎地看了一眼包厢的门,确定没有外人偷听,压低声音对水汝庆说道:
“其实,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弄死了。我父亲带着我和几个亲信,一起去的大牢。加上几个高级狱吏,总共不到十个人,把那些海盗全给勒死了。我亲手勒死了两个。其中一个在临死的时候,尿都流出来了,还粘到了我的裤子上。”
听了这话,吴啸徽和水汝庆忍不住笑了起来。梁清海瞥了他们一眼,语气有些不满地说:“笑什么笑,我还算好的了。有人在处决海盗的时候,海盗拉出屎来了,那个更加恶心呢。”
“话说,恒安公就不怕海盗看出来这些俘虏是刚被勒死的吗?”吴啸徽皱着眉头,有点担忧地问,“我跟着佰长去西门外,收拾了那些挂在木桩上曝尸的尸体。虽然天气比较凉爽,尸体腐烂得不是很厉害。但跟刚勒死的相比,肯定能看出来是分两批死的。”
梁清海轻轻一笑,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个问题。“这个早就想好了。”他眼神里透露出狡黠,自信地说,“我父亲去给海盗移交尸体的时候,直接告诉他们,那批俘虏是在昨天下午处死的。”
“他们信吗?”吴啸徽盯着梁清海,语气里透出些许怀疑。
“不管他们信不信。真有本事,就来攻打我们好了。”梁清海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显然,他并未将海盗的威胁放在心上。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不过,他们对无人幸存的情况愤愤不平,冲着我父亲大声嚷嚷了很久,龇牙咧嘴,比手划脚,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虞信孝眼神变得深邃,陷入了沉思。“真打起来,我该就上场了,对吧。”虞信孝冷冷地说,仿佛在提醒众人,一旦战火燃起,身处启州舰队,他将首当其冲。“我们可能打不过他们……好在,他们最后接受了人都死了的结果,并就此离开。不然,我可能已经战死在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