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早有预感,甚至有点尘埃落定的感觉。
以少女的性格,她是做不出用自己父亲的命去换所谓的幸福人生的。
路明非曾在书上看到一句话,书上说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当时路明非不太喜欢这种颇有些宿命论的说法,觉得有些人生来就是要把命运踩在脚下的,要是他路明非也能成为其中一员就更好了。
可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就像艾尔莉丝会选择让路明非先逃、会救下路明非、会在路明非消沉时鼓励他,这些选择一次次堆叠在一起,形成艾尔莉丝这个人,也注定了她的命运。
或者说,这是属于少女的骄傲吧,与其让她背离这份骄傲,不如坦然赴死,免得余生都落在解不开理不断的悔恨死结里。
那自己呢?自己的性格是什么?性格决定的命运又如何呢?
明明最近难得觉得自己也是做得到些事的人,明明才为了少女豁出去一次命,明明还期望着这场旅行永不结束……
他感觉自己又落到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井底了。
就算想和魔女教派的家伙拼命,可命和命的价值也不一样啊,他路明非把整条命豁出去恐怕都不如大人物的随手跺脚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大。
他又不是浮士德,不会有魔鬼觊觎他的灵魂。
忽然有声冷笑从他背后传来,遥不可及,但又近在咫尺。
但路明非只是当做普通的呓语,脑子里仍在飞速运转。
路明非,你到底该怎么做呢?
是拦下艾尔莉丝,还是任由她离去,亦或是……
和她,共赴黄泉!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现在要说的话很重要,所以绝对不能像以前一样说烂话!重要的话就得认真地说出口!
“艾尔莉丝,我不想你死。”
艾尔莉丝眼睛一闪一闪的,眼里嘴角尽是笑意,她往前迈出一步,轻声说,“我知道。”
“但,我也做不到拦下你……”
路明非既不想少女死,也不想违背她的本心,但最重要的是,路明非害怕。
他害怕如果艾尔莉丝死了,自己却活了下来。
他会悔恨。
悔恨那种情绪真可怕啊,日日夜夜折磨着你,让你恨不得回到那一天死在那里,可就算如此痛苦你也什么都做不到了,因为你在该做出正确选择的那天填下了错误的答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死在那里呢?
“所以,让我和你一起……”
路明非的嘴被堵上了,一根纤细漂亮的手指轻轻压在他的嘴唇上,吸引了路明非的视线后轻轻摇晃,像是长姐或是母亲在教导不乖的孩子。
“不~行~”
他被拒绝了。
……
之后的事路明非已记不太清,只隐约听到艾尔莉丝还要在城里闲逛一会,他们在船上汇合。
路明非一屁股坐在双塔建筑的门前台阶上,眺望着远方的夕阳。
如果艾尔莉丝和汉斯都死了,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
没有了艾尔莉丝的这个世界,感觉也没什么意思,没有电脑没有游戏,没有可爱的纸片人,就算有超能力又如何呢,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了,超能力这种东西是给自己在乎的人显摆的啊,你牛逼到一个人打爆世界,可身后再也没有当初在乎的人在乎的事,那就算拽上天又有什么用呢?
太迟啦,就像年过四十的大叔赚够了几辈子的钱,却再也买不回当初还是个穷小子却依旧对自己一心一意的那个女孩了。
这样想想自己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这样,永远只有一个人站在天台上,大多数人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可少数在乎他的人却一个个离去。
大家都走了,只留下路明非在原地。
他不喜欢这样。
路明非突然无声地笑起来。说起来自己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牛逼的事情呢,永远都是幻想自己牛逼以后的故事。
现在机会来啦,路明非,做了会死,但是很牛逼,不做能活,但是要后悔一辈子。
既然如此,要做的事不就很明显了吗?
他忽然不难过了,哼着小曲,往上岸的码头走去。
在艾尔莉丝回来之前,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做那件事。
……
船舱中,路明非做贼似的关上房间的门,开始布置起一场献祭仪式。往常学习神秘学时艾尔莉丝反复强调不能向非正神教会的神灵祈祷,但路明非今天要打破这个禁忌。
在梦中老周附赠给他的羊皮卷上,记载了一个尊名和一个仪式。
路明非提起灵性,轻声用古赫密斯语念诵。
“灵界和源堡的眷者,源自古代的诡秘,漫长历史的见证,贝克兰德所有贫困孩子的保护者,伟大的格尔曼·斯帕罗。”
随着话语的落下与灵性的牵动,小小的漩涡浮现在路明非面前的祭坛上,透过漩涡能看见虚幻而无垠的灰雾,一道模糊的人影端坐于最深处,就像端坐于高高在上的王座。
隐约还能看见半高丝绸礼帽和黑色风衣的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