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了,我其实是我们家的老四,出生在我姥姥家南房的里屋的土炕上。出生之时,雷电轰鸣,鸡飞狗跳,妈不爱但爹没嫌。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顺利地出生了,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我出生之后,由于当时我爸被抽调到外地工作,我妈一个人在县城工作的同时还要照顾在县城上幼儿园的我姐,所以他们没有更多的精力再照顾我,加上我妈一见到我就会想起来我阻断我大哥投胎的事,就会伤心痛苦,就会忍不住恨我,所以她和我爸决定,把我寄养在我姥姥家。就这样,我成了大山里的孩子。(从我妈说这些话可以看出,我妈是一个诚实的人,她不擅长使用“委婉”的修辞手法,她总是实话实说。但实话,往往会伤人。)
所以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只有姥姥姥爷,我的姥姥姥爷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只是我跟别人家的孩子叫爸爸妈妈的叫法不同而已。而我的家,就是我姥姥家。所以我小时候并不觉得我有“孤儿”的心酸与迷惘,我每天都开开心心,没心没肺地活着,无忧无虑,快乐至极,在大山里,快乐地做“野人”。(所以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痛苦,这句话倒是真的。)
我经常到处疯跑,总是要到吃饭的时候才跑回家。在农村,整个村的人甚至连隔壁村的人,都能攀上亲戚,所以我就像活在一个大家庭里面一样,有众多的兄弟姐妹。只要有谁最先跑了出来,站在空地上大喊一声,“出来玩啊!”,孩子们就会像当年如天兵天将般的游击队战士那样从四面八方突然冲出来,“大部队”即刻集结完毕。
然后我们就开始巡山、巡田、巡河等等等等,就好像那一片广阔的土地都是我们的领地,我们是那里的王,要四处巡视,查看山间的果子可熟了,查看地里的庄稼可长高了,查看河里的鱼儿们有没有偷偷举行游泳比赛.....我们每一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就像我们是肩负着时代使命的大人物一般。每天每天,疯跑一圈后,我就成了一个土人,从头到脚都是土,用我姥姥的话说,我就没有干净过,有时候突然跑进了院子,我姥姥都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跑了进来,完全看不出我的模样,毕竟每天早上她都精心为我“梳洗打扮”。不过在农村,谁家的孩子都是一身土,所以我们谁也不嫌弃谁,我们都是勾肩搭背一起“招摇过市”的好朋友。但是由于孩子太多,加上我又可能患有严重的“脸盲症”,所以我当时经常错把张三当成李四,以至于我至今想起来,依然分不清他们到底谁是谁。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就是他们,是我的朋友们,我们当时是一个集体,他们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记得我妈说有一次她下乡路过我姥姥家,所以就顺道回去看我姥姥,可她刚要迈进我姥姥家的大门时,就突然出现一个身穿打着许多补丁的破旧衣服,穿一双满是泥的鞋,满脸都是黑,看不清模样,头发蓬松凌乱,面黄肌瘦的小毛孩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棒秸(我家的方言,也就是玉米的秸秆。棒秸,在农村是孩子们的神器,是类似于孙悟空的金箍鲁棒一样的存在)拦住了她的去路,问道:“你是谁啊?来我家做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妈说她当时思索了好久也没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孩子是谁,直到我姥姥从屋里的窗户上看到我妈进了院,便走了出来道:“二红,快让开,别挡道,这是你妈。”
我跟我妈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不过,当时我,讨厌我妈!
因为我妈一回来,我姥姥就非要杀死我的“大黄”!大黄,就是我家的一只大公鸡,我给它起的名字叫“大黄”。
为了保住大黄的命,我就躺在地上打滚,嗷嗷大哭,所以我妈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农村孩子’,骨子里都透着土气,脏不拉几,混横无理,完全不懂得什么叫作‘礼仪’、‘礼节’”。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我的“负隅反抗”成功了,大黄没有死。我太开心了!
就这样,我与我妈第一次相见(毕竟出生的时候她没睁眼看我),彼此之间都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我妈对我的嫌恶有增无减,简单吃了一顿饭后就匆忙走了,甚至走的时候也没有跟我告别,说一些“会再回来看我”的哪怕是骗我的话,她毫无留恋地就再次抛下我走了。
而我对于她的离开也没有丝毫的伤心,甚至十分开心。这个突然出现的我所谓的妈妈在当时的我眼中只是一个会要了大黄命的“恶人”,越早离开我的领地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