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双信一双眼睛看遍多少人间疾苦，刚才令张野情绪沉重的场景，他并不陌生。

或许，这就是楼双信厌恶曾经的同窗柴惜名的原因。

这也使得他看不起裂幽府内一众官差，不惮于当面喷骂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楼双信自然清楚，为何缉妖能力极其突出、自己却这么多年来始终不曾挪位扎根底层官阶。

但他并不在乎，人各有志，不必勉强。他只知道，九泉之下入土为安之后，自己依旧不会后悔今时选择。

选徒弟么，最重要的也是这一项。失了那一点赤心，再如何神通过人，最终，也不过是徒增横踩百姓头上的一座山。

……

楼双信将青牛骑出一条小巷，又拐入一条还算宽阔的沥青马路。

张野顿觉酸臭味烟消云散，一扫而空。

他认真望着前方景象，内心下意识判断出来，这是一片区别于富人区与贫民窟的中层地带。

眼前街景不再那么逼仄阴暗，街边多是仿古多层飞檐楼房，飞檐角边挂有红灯笼或霓虹宫灯；连绵不断的建筑皆上了些年头稍显古旧，但不至于破落；四处行人多是衣着朴素整洁，或戴帽披衣，或手提打包熟食。

街上停满流动货车食肆，偶有饭香四溢，细嗅似是烤炉烧饼、烤鸭、或家常饭食。

整条街也是车水马龙，虽然依旧有大量破布褐衣者沿街乞讨，或混混青年三两游荡，但较之此前陋巷，明显好上不少。

“大部分能在帝国编制内或公司编制内做事儿的差员，都住在这种还不错的地儿。你家就住在后面两条街，我家离你家远一点。走吧，去买点吃的再送你回家，免得这么久饿坏了。”

楼双信说着边把青牛停在一处泡馍货车摊子前，朝水雾袅袅香气四溢的玻璃窗后的店家大声吼了一下，忙得热火朝天的店家立刻吆喝回应，都不用楼双信说明，便清楚这老顾客要一份加量羊肉片加葱加香菜的经典泡馍。

张野跟着楼双信步入货车棚内，坐在面朝门口的座位，与楼双信相对而坐。

片刻后，一台罩着保护膜的蜘蛛型机器人偶火速从后厨闪出，“头部”凹槽稳稳当当停摆一大碗羊肉泡馍，八只伶仃细脚啪嗒啪嗒越过水泥地面上从食客桌台落下去的残渣，极其迅速而滑稽地停在张野和楼双信脚边。

“您的加量羊肉加葱加香菜经典泡馍已经送达，请领取菜品。”

说完，机器蜘蛛的圆腹肚子“啪”地弹出一个小盒儿，里面各种餐具一应俱全。

“请根据需要领取餐具。餐具始终处于消毒状态，请放心使用。”

楼双信双手端起热腾腾的碗，又从蜘蛛腹部掏出一只汤勺一双筷子，轻点蜘蛛头顶光标，机器蜘蛛立马“蹭”地合上肚子小盒，迈着八只机器脚啪嗒啪嗒又飞快窜回后厨去。

张野观察得很认真，内心之中，隐隐有了新的猜想。

或许在这一世界里，仍是有大批群众得以吃得正常呢？

毕竟，这整条街边都仍还能见到如此鲜活传统的小食店。张野忍不住回想起从前平行世界时积累的赛博朋克知识，内心稍微放松下来——

还以为在这样的类赛博朋克世界里，只能吃合成肉喝勾兑水了呢。

但张野转念一想，眼前这世界可是一个和地球上的吃货国类似的国度，那么，民以食为天嘛；再如何变革，吃饭总是底线，也是硬需求。

这也难怪街上还有各种各样的食肆，想必城外应该还有产量惊人的现代化农业大棚，用有限的土地支撑起广大百姓的饭碗。在目前这个社会，超高效率的农业产出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楼双信拿起醋和辣椒油往里倒，边瞥了眼张野，仿佛是瞧出张野心思似的，悠悠说道：

“别犯傻啦。其实点什么都一样，这些吃食其实都差不离的，都是公司包装好的预制菜包。”

张野顿时一愣，楼双信继续用筷子搅和汤道：

“你要想吃新鲜的，那得师傅有空了带你去特供超市才行；但是那样的话，嘿嘿，可就得耗半个礼拜工资咯。”

张野听后，再低头望向楼双信那碗鲜亮红汤时，眼神难以克制地变得复杂异样。

还是自己棋差一招，没想到位啊……

怎么忘了还有早在地球上逐步雄起推广的预制菜这茬？

只不过看着眼前师傅那碗油亮鲜香的泡馍，和新鲜出炉的一样，做得像模像样的；张野内心琢磨着，这碗泡馍吃下去，该有多少添加剂防腐剂……

结果楼双信又好像能听出张野心声一般，自嘲地笑着摇头：

“这家泡馍已经算良心的了，老板去测过，他卖的预制菜包呢，每一百克就只有七千毫克的钠吧。这要比其他摊子好多了，起码没再添加一些更奇葩的荧光剂色素啥的。”

张野瞠目结舌——“多少？七千…毫克的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