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省,中原市,省人民医院,心外科。
韩天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面如白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只有一双眼睛仍灼灼有神。
颤抖着手,一笔一划地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书,韩天最后又一次逐一看过旁边或凝重、或担忧、或忐忑、或期待的人们。这里面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子女,有他的亲朋,有他的同事,有他的领导。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面,但一切的安排叮嘱早已妥当,无需更多言语,他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徒伤别离。
向旁边的主治医生点点头,主治医生摆了摆手,自有护士将病床推进手术室。
48分钟后,灯光熄灭,手术结束,泪水模糊了等在手术室门外众人的眼。
第二天,中州日报发布仆告: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人民忠诚的公安干警,原中州省公安厅副厅长,韩天同志,于2024年9月18日14时42分,在中州省中原市省人民医院,因旧伤不治逝世,享年58岁。
不知过去多久,韩天忽然恢复了意识,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无尽黑暗虚空之中,六合之内无一丝光亮,无一星物质。
更可怕的是,韩天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的存在,欲举无手,欲踢无足,欲呼无口,欲吸无鼻……就好像是,自己只是一团意识体。
“莫非,死亡之后,意识体就会被关在小黑屋里?”韩天努力压下自然泛起得恐惧,又暗自感叹,“现在这种状态,竟然还能思考,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没有任何的外来输入,用佛家的话说,就是无眼耳鼻舌身意,亦无色香声味触法,韩天百无聊赖,只能回忆这一生的经历。
幼儿时期的天真活泼,父母之爱,朋友之情;少年时期的意气莽撞,父严母慈,同学之宜;青年时期的刻苦战斗,外敌之恨,战友之情;壮年时期的勾心斗角,罪犯之恶,人民之苦;老年时期的痛苦挣扎,亲朋之爱,政府之怀。
一帧帧一幕幕,这些记忆是如此的清晰鲜活,完全出乎韩天意料之外,甚至很多潜藏于记忆深处,以为已经忘却的画面也不断地翻了出来。重新回忆这些记忆,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人生,感动、温暖、怀念……遗憾、痛苦、仇恨……等等各种感情萦绕于意识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之间,韩天隐约听到一声遥远的呼唤,仿佛来自天外。
这呼唤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充满温暖又包含关爱,就像是小时候母亲的呼唤。
这呼唤虽然细微,但在这无尽黑暗虚空中,却产生了方向。韩天隐隐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一旦错过,恐不会再有。
虽然无身无足,但韩天意识一动,自然向着那声音的方向冲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不知冲了多远,周边仍然是无尽的黑暗虚空,隐隐地只有那声呼唤指引着方向。
韩天意识感觉到一阵的疲劳,仿佛青年时刚经过50公里全副武装极限越野,他仍然像青年时那样继续坚持,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
当韩天感觉意识一阵恍惚,已经即将达到极限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圆形光门,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是如此的醒目。
韩天精神振奋,似乎又恢复了一丝力量,向着那光门冲去。
昏暗的灯光,淋漓的雨声,辛苦的气味,苦涩的味道,燥热的触感……各种感觉齐齐涌来,仿佛突然进入了真实的世界。
还没等韩天观察周边的环境,突然之间,一团团的意识和记忆自脑海深处涌现,像千百根锥子蜂拥扎进自己的脑海,感觉大脑迅速膨胀,好像要爆炸一样,疼痛欲裂,疼痛难忍。
“啊——头好疼——”一声呻吟喊出,韩天自己反倒吓了一跳,连大脑好像都稍稍松快了一点儿,没有那么痛了,“怎么这么大嗓门?”
“天儿,你终于醒了!”旁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万分的喜悦,好像就是刚刚听到的那道呼唤的声音。
韩天睁眼望去,只见旁边床沿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长发高绾,身着青裙,面色慈和中带着丝丝刚强,眼神中带着几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