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治比平日起的更早一些,徐槿伺候他换上朝服,目送着他离开,眼中却多了几分忧色。
蝶儿见她神情忧虑,问道:“娘子,怎么了?”
徐槿回到殿中,屏退其他下人,幽幽一叹,道:“昨夜陛下找我出主意,我未多想便说了,现在颇为后悔。”
蝶儿道:“那主意没出好吗?”
徐槿坐在榻上,单手托腮,道:“倒也不是,只怕大家以后经常将朝事说与我听。”
蝶儿嘻嘻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徐槿斜了她一眼:“你不懂。”
伴君如伴虎,徐槿第一次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是在跟她姊姊徐惠的一次谈话中。
世人都以为徐惠极受太宗皇帝宠爱,就连徐槿以前也是这般想,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太宗皇帝以前确实宠爱她姊姊徐惠,常将朝事说与她听。
徐惠也尽心竭力,绞尽脑汁为太宗分忧,提出很多谏言。
她的谏言太宗皇帝大部分都听了,此事传扬天下,成为一段佳话,还被写入国史。
然而真实情况是,自徐惠经常进谏后,太宗皇帝对她不再宠爱,反而多了一丝提防。
话虽如此,徐惠继续进谏时,太宗皇帝还是会听。
后来徐惠才明白,太宗皇帝以前将她看作女人,后来却将她看作臣子。
他想要维系的是两人之间的这段佳话,让其名留青史,享誉千秋。那点男女之情,则变得轻如鸿毛了。
外人都很羡慕徐惠,以为她既得到了太宗皇帝的宠爱,也得到了他的尊重。
然而世间之事,哪有两全。
徐槿与姊姊一番交谈后,才明白姊姊已经失去了作为女人的快乐,这也是她没有子嗣的原因。
明明是太宗皇帝主动向姊姊询问朝事,姊姊竭尽全力为他分忧,他却疏远了姊姊。
徐槿当时便觉得皇帝很可怕。
可她姊姊依然死心塌地的爱慕着太宗皇帝,最后甚至殉情而死。
徐槿从姊姊的人生经历中,明白了君王的喜怒无常。
所以当她受到冷落时,并未自怨自艾,如今受到宠爱,反而忧虑害怕。
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她只好收拾情绪,开始穿朝服。
今日不仅外朝要开朔望朝,后宫中也要开例会,由武皇后在立政殿主持。
徐槿一边穿衣,一边问道:“宫外可来了父亲与母亲消息?”
蝶儿说道:“昨晚就来了,娘子与大家说话,奴婢就没有打扰。太翁他们都已进城了。”
徐槿暗忖道:“父亲如此心急,只怕也是为参加今日的朔望朝。”不由又为父亲担心起来。
徐槿的父亲名叫徐孝德,今年五十多岁,出身东海徐氏,本是南陈勋旧,后来中落,落魄为江南寒族。
他昨天一路紧赶,终于在关城门前入了城,先去吏部领了官袍、鱼符,方才安心回到老宅。
他晚上只略略休息了两个多时辰,寅时中牌就起了床。
天还没亮,便来到丹凤门外,穿着绯色官袍,佩戴金带,悬着银鱼符,满面红光,意气风发。
他自幼父亲早死,由寡母养大,从小立下宏愿,要光耀门庭。
如今身为正四品吏部侍郎,品高权重,且马上就是年终考核,正是大展手脚,建功立业的时候!
不一会,丹凤门外的朝臣越来越多。
徐孝德曾做过京官,跟着太宗皇帝攻打国高丽,又从不与世家来往,在朝中属于老清流派。
这个派系属于中立派中的一支,原本都是马周的门生或好友。
他们多是寒门子弟,人数少,年纪很大,官阶却不高,与薛元超为首的少壮清流派,并不往来。
几名老清流派官员,笑呵呵的围着徐孝德,恭贺他晋升,还有人打趣他,说他生了两个好女儿。
这话徐孝德不爱听,转移话题道:“听说新罗派使节来了,辽东情况很紧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