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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送卡

车辆渐渐并入主干道,车厢内除了空调送风口发出的细微风声,安静极了。

窗外偶尔有车辆驶过,与之相较,东子的驾驶技术相对平稳,可架不住市区内信号灯多,时不时的走走停停。这对于有晕车症的苏月影来说,一切感官在这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像是激活了一般,在体内蠢蠢欲动的同时争相往外蹦。

这种滋味,着实难挨。

咬牙硬挺片刻,仍抵挡不了晕车上头的憋闷感。强忍不适想要把车窗摇下来些,却担心涌进的热浪会引起车内其他人的不适,又想到客随主便,只好默默压下此想法。

又咬牙强忍了片刻,先前胸口的憋闷感上升为头晕目眩的犯恶心。生怕在这场合呕吐,只好借助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以此来缓解不适感。

思索再三,还是试探地问出了那句盘踞在心口已久的疑问。

”李先生,今晚的事儿给您添麻烦了,不知您怎么解决的?日后还会不会儿给您带来麻烦?“

闻言,李慕寒捏眉心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睨了眼苏月影,看见对方眼神中的认真与小心翼翼,是真的担心问题所在,而不是刻意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调整了坐姿,随意的将双腿交叠在一起,再开口时眉眼间带着云淡风轻。

”这点小事,称不上麻烦,且不说一两句话就能解决,单用钱就能轻松摆平。“说完想到她的经历,又安抚般的补了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所以你日后不用因这点小事为难自己。“

他语言稀松平常,用意是为宽慰对方,可他无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的高傲姿态,令人身心隐隐不适。和他那满不在乎,一切皆在掌握的随意相比,费尽全力却仍摸爬滚打在最底层的苏月影活得就像笑话。

这让苏月影清晰意识到两人之间犹如天堑的身份差异,恐怕那是她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就像此时她觉得举步维艰的大事,在人家看来,好似根本不值一提。

明白这一点,苏月影及时收了话茬,怕露怯,不再过多言语。

车内再次陷入静谧,苏月影只觉先前胸口的憋闷感更重,伴随着恶心反胃,却更不敢再轻易开口,唯恐自己不经意的举动或措辞,触发他人的嫌恶与厌弃。身心的不适,刚好为她寻了个不再与他人客套周旋的契机,索性手捂心口,转向窗外。

这边李慕寒还在等苏月影的下文,却迟迟不见回应,再回头时发现对方已把目光投向窗外,徒留一个背影。

他相信他的灼灼目光,苏月影隔着车窗有所察觉,可对方视而不见不说,反而下一秒直接装睡,闭了眼睛。

她这别别扭扭的模样,让李慕寒联想到生活中女朋友对男朋友闹小脾气、使小性子的样子,竟真觉对方紧急的眉头和微鼓的脸颊都跟着生动、有趣起来,带动他的目光也在不知不觉中更加炙热了几分。

他想:男女朋友即视感,应大抵如此了。

他就那样兀自望着、欣赏着、自娱自乐着,直到再次响起的嗡鸣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这次震动声仍来自苏月影的手机。

原以为是医院的催促电话,苏月影第一时间坐直身体,动作急切的从口袋抽出手机,但在看清来电人时,悬在接听键上的手指顿了顿。

下意识望向身侧的李慕寒。

她一切动作皆在李慕寒的视线范围内,所以她转头的一瞬,两人目光便不期而遇。原以为对方的停顿是想询问他可否能接听电话,他已打好腹稿,说他没那么多规矩,可对方神情中透露出的纠结,似是在提醒他想多了。

她这异常的举动,迫使从未偷窥过他人隐私的李慕寒,此时动了想要窥探究竟的心思。

他不着痕迹扫了眼屏幕,来电人赵紫晗三个大字在屏幕上跳动着。根据名字,他觉得像是位女生,可又想不通苏月影为何会对一个女生的电话表现反常?

最终还是没忍住,在电话第二次进入时,疑惑开口,”不接吗?“

看着跳动的屏幕,苏月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这纠结样,弄得李慕寒啼笑皆非,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住来电的嗡鸣声,打算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时,偏偏对方给了回应。

先是运功般重重的呼出口气,又打气般盯着手机自言自语,颇有种豁出去的意思。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都是一死,不管了。“

李慕寒被她这接电话好似就义般的状态看懵了,随着电话接通,他好似明白了苏月影此前的犹豫。

因为整个车厢都响起一道充满质问且凌厉的女声。

”苏月影,你搞什么?人电话都打我这了。紧要关头撂挑子,你这样搞不是在害我吗?到底几个意思呀你?“

赵紫晗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幽静的车厢里显得更加咄咄逼人,然而苏月影面对这一连串的质问,却不知如何开口为自己申辩,只能愧疚道:”对不起。“

”这会儿你少跟我扯没用的。你真不愿意做这生意,你当时就别答应我,到头来你拍拍屁股走人了,害得我不仅被陆青海骂,还要给你擦屁股。苏月影,你看你丫故意的吧?“

”我没有。“

”少装无辜,我可被你害苦了。“刚挨了金主训的赵紫晗,虽知苏月影的初衷,可还是一时气不过,仍句句紧逼。

”你这会儿就给我透个底,回去还是回家,给我个准话,我好给人家个交代。不过人可让我给你带句话,你现在过去呢,一笔勾销;你不过去,不仅把定金退还,还要在说好的价格上赔人双倍,这来回倒腾可就七万,你可想好?反正我是没钱借你了。“

赵紫晗的语气仍是怨怼的,但作为好友的苏月影还是听出了言语中的心疼,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沉默着,只觉深深的无力。

一时两人都没吭声。

赵紫晗在一股脑的发泄过后,意识到自己过激的行为只会给苏月影平添烦恼,也在沉默中冷静下来。再开口时语气平和了些许,带着别扭的安慰。

”月月,我知道我这主意坏透了,也懂得你踏出这一步用的勇气和魄力,但如果你还有退路,或者我还有余钱能借给你,哪怕是我能代你去,我又怎会舍得你踏上我的老路呢?"

赵紫晗说完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随后语气一改先前的锋利,竟带着自嘲与落寞,更多的则是无奈。

”可是我们现在都没钱了,恐怕连干妈明天的化疗费都交不起。“

赵紫晗句句皆肺腑,却字字直戳苏月影骨血。虽残酷,却是苏月影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以往为了活下去,每每垂死挣扎、拼命努力的去对抗生活,可目前为止,还是看不到前方的丁点光亮。

这一刻,生活的压力压得苏月影如牛负重,就像是裹进海绵里的鱼,随着水份的挤压,缺氧的窒息感让她四肢瘫软、生无可恋。

恍惚中生出下一秒窒息也不是不可的解脱感。

当她任由悲伤绝望的思绪吞没自己时,刚刚提及苏雪的赵紫晗,情绪竟再次激动起来。

”你说我这什么狗屁命啊?从小没妈,好不容易遇到干妈,她待我那么好,我还没好好孝敬她呢,就让她生病了。“说着说着,赵紫晗情绪失控般带了哭腔,”酥酥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我可不想再失去一次妈妈了。“

苏月影从赵紫晗对她称呼的变化中,读懂对方已方寸大乱,不得不强迫自己从悲伤中抽身。抬手压下太阳穴,感受着它无节奏的跳动,一下下,疼得脑子仿佛要原地爆炸。

她多想用力拍在疼痛的地方,大声斥责一句:安静些,别TM跳了。

然而她不能露怯。

舔了舔唇角,空咽了下干涩发苦的喉咙,稳住慌乱不堪的心神。恰恰也在这二三秒内,她再次有了抉择。

”紫晗,你给对方回话,我一会儿过去赔罪。“

”酥酥,我……“

电话里,赵紫晗的声音虽已极力在压制,但未说完的话中包含着她深深的无奈与心疼。

同为局内人,苏月影完全理解赵紫晗此时的心情,深知她是真心诚意在为她的处境和苏雪的身体难过。这难过不仅仅因为她是苏雪干女儿的身份,更多的是她把她们当作亲人般全身心的对待和付出。

她的好,她们母女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此刻苏月影除了安抚,做不了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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