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况面色凝重。

国字脸的供词令人震惊。

正如甲况所料，国字脸曾在边军中效力，本名范五，因打伤长官做了逃兵，又不敢回原籍，便四处游荡。去年腊月范五穷得实在没钱过年便从市集抢了半扇猪，是那花名麻雀的麻皮脸贿赂公差将其救下，又领上老牛岭好好过了个年。在麻雀的怂恿下，范五糊里糊涂入了山里一个叫天君教的组织，整日别人吃饭他也吃饭，别人诵经他也诵经。开年后，岭上信徒们便口口相传今年会有大劫难。一天，有人运了数十口木箱上老牛岭，其中装满了文武各式官服以及一应牙牌、敕牒，又有人教他们官场上的规矩。范五不明所以，只道是预备着下山搭台唱戏，便也跟着一道学。入夏后天如同破了个洞般大雨磅礴，数月不停。上个月头，范五从未见过的“师祖”忽然现身，说劫数已到，令大家下山渡人。而世间人大多愚钝，冥顽不灵，须穿上官袍先将他们镇住，待其走投无路后才能幡然醒悟，皈依天君教，绝处逢生。范五与麻雀以青竹司档头的身份结伴行事，遇见灾民便极尽威逼侮辱之能事，将他们逼上绝路后，自有同伙“接人”。

果真如此的话，便是邪教借天灾诱拐良民无疑了！

从此人身上摸到了伪造官服的线索，甲况自然不会放过，逼问下范五回忆出那日送官服上山的其中一人看着面熟，似是在樟香县做零工时见过的一个裁缝店学徒，又问其是否认得王大石，答曰不认得。

“是谁告诉你们丁路的名字？”甲况对此始终存疑。

“便是岭上的童‘师爷’了。”范五答道。

“童‘师爷’？”正在录口供的商卫感觉这天君教中的称谓不伦不类。

一旁的甲七喝斥道：“一派胡言！就算你口中的童‘师爷’通晓朝廷官制，他又如何知道我司内何人任何职？这‘师爷’定是你为减轻罪责杜撰出来的！”

“冤枉！”范五急忙分辩，“我听麻雀说童师爷早年在京城做过官，认识不少人，到现在仍与京里常有书信往来！我见童师爷有一口箱子，里面满是名册，不止青竹司，只怕天下所有衙门里的张三李四都在里面！”

“这童师爷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哪里口音？”甲况问道。

“约莫五十岁上下，模样倒普通，只是皮肤有点黑，说的是一口官话，口音小的也不大听得出来。”范五回忆道。

甲况令甲七在范五口述下为童师爷画影图形，自己起身踱到廊下看着天井中断了线般往下落的雨珠发呆。

商卫走到甲况身旁低声道：“谢况叔今日相救之恩！”

甲况想事情正想得出神，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淡淡地说：“自家兄弟，不必谢来谢去，更何况你是刘公公交代下来的人。”

商卫一阵郁闷，能进青竹司本是件很威风的事，但想不通自己如何就成了刘公公的人，以致平日里师兄弟们对待自己的态度都有些怪怪的。

但甲况既如此说，也不好当面反驳，商卫提醒道：“是否应将此间情形通报谷德县？”

甲况沉吟道：“案情重大，搞不好涉及谋反，须即刻将消息送回司里并通报本地知府衙门。但这天君教似乎正在此地起事，还是让谷德县尽早做些防备好些！这样吧，你让四三这就去通知一声谷德知县，然后连夜回京。再让驿丞派几个驿卒给老七，将范五押去知府衙门暂时看管。”

“那我呢？”商卫本欲自告奋勇去报信，听如此安排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