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哩,真是在宫里呆傻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周甜默然不语。自己和林月虽都生在皇室,但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却是天差地别,倒不是说身份高低,而是公主所受的约束比郡主要多得多。祖母和父皇见紫藤郡主胡闹往往一笑了之,对自己却管教甚严。林月虽比自己小一岁,见识却比自己丰富许多,还真是令人羡慕。
周甜暗叹一口气,言道:“姐姐还真是在宫里待得傻了,好罢,你倒说说,这西罗人有何不同?”
听到周甜主动发问,林月得意地卖弄起来:“那可大不同,除了头发和肤色,西罗男人身形高大,肩宽背厚,人人如我大夏军中击鼓力士一般。女人前凸后翘,和她们的胸脯比起来,你胸前那两团只能算是肉丸……(周甜捏拳作势要打)哈!我纠正,我方才摸到,姐姐近来又发育了些,哎,别打……西罗人行事作风也与我夏人大相径庭,比方在大夏女眷都是坐车,西罗女子却和男人一样骑马,也不像西域人戴面纱,西罗的女人就那么跨骑在马背上与并行的男人谈笑风生,见我在街边看她,她也大方地回看我,还冲我笑了笑,定是为本公子所倾倒,啊……哈!那女娃娃长得确实标致,本郡主要是男儿身定会与她演绎一段风流韵事。”
周甜忍俊不禁,“你去瞧西罗使团,大半注意力倒在女人身上,又刻意男装打扮,莫不是有‘什么癖好’?”
“什么?”林月一脸茫然,忙问正在帮自己整理头妆的婢女。
婢女笑着解释与她听。
林月听罢跳将起来,满脸绯红指着周甜,“好哇你周甜!我只道你整日关在宫中呆傻了,原来你平日里没少读淫书,淫书藏哪了,快献与本主瞧瞧!”说着往周甜怀里摸去,二人又闹作一团,婢女们也是见惯了,笑着将二人分开,按在椅子上继续梳理头妆。
周甜知林月是怕自己孤单,因而时常进宫来找自己玩耍,自己每次见这表妹也是真心欢喜,在一起时不自觉地就学着林月说些平日里不敢说不能说的俏皮话。
“参见皇上、薰妃娘娘、皇子殿下!”
不远处宫女忽然纷纷跪倒。
假山后转出一位手牵小儿的黄衣男子,身旁有一名华衣少妇相伴。
“皇上舅舅!”林月一蹦三跳地来到周浙面前,“月儿见过皇上舅舅、薰妃娘娘、小皇子殿下。”又侧头冲小皇子扮了个鬼脸,“小板栗,功课做完了吗?”
周甜此时也来到了近前,欠身施礼道:“水芸见过父皇、薰妃娘娘、皇子殿下,父皇、薰妃娘娘万福金安。”
夏皇周浙身材高大,薰妃形体娇小,站在周浙身旁颇有种小鸟依人的意味。身为太平天子,周浙奉行垂拱而治,自号“长乐散人”,朝中一应事务都交给臣下处置,自己每日下朝后便到后宫躲清闲,加之天性乐观开朗,年近五十却无丝毫老态。周浙膝下现有四子二女,太子、皇长子周适为吴皇后所生,长女周?、次子周辞为已逝的淑贵妃所生,患有腿疾的三子周舍为丽妃所生,次女周甜为浏妃所生,四子周舒为薰妃所生。
小皇子周舒刚满四岁,端起肉包子般的小手向两位姐姐施毕礼,回答林月道:“舒儿功课已经做完了,师傅今天多(都)奖赏舒儿了。”
“师傅‘多’奖赏小板栗什么了?快说与表姐听听。”林月笑着逗周舒。
“帮师傅打洗笔水。”周舒一字一句地说。
众人哈哈大笑。
薰妃掩嘴半真半假地对周浙说道:“这毕师傅也真是,哪有使唤皇子做事的?”
周浙不以为然,“天地君亲师,师者父也,寡人幼时也常替师傅做事。再说毕宽乃当世大儒,帮他打洗笔水不委屈舒儿。”又瞧着一身男装的林月道:“你这副模样,是否又溜出府做些荒唐事去了?”
“月儿舍了红妆替舅舅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舅舅怎不念小甥的好?”林月噘着嘴佯装委屈撒娇道。
“哦?那你倒说说刻下京城风物如何?”
“当今皇上圣明,国泰民安,万国来朝,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哇!”
周浙哈哈大笑,“朕说你不过,往后自有人管你!朕还要在湖边走走,汝等自去给太后请安吧!”言罢向周甜点点头,领着薰妃和小周舒去了。
“姐姐,你道我为何专程去瞧那西罗美人?还不是为了浏妃娘娘。”目送皇上一行走远,林月对周甜言道。浏妃便是周甜的生母。浏妃出自一般官宦人家,为人又稍显木讷,一直不太被周浙所喜爱。依夏例林月在宫中的舅母只有一人,便是当今皇后,因此就算与周甜交好,提及其母时也只能呼其封号。
“我也听说了西罗人这次进京要进献美女给父皇,但母妃只是父皇众多妃子中无比普通的一个,哪需担心有人争宠。”周甜幽幽叹了口气。
“姐姐莫介意。舅舅后宫佳丽如云,皇后娘娘有太子周适,后宫主位稳若磐石。薰妃本就受舅舅喜爱,凭着为舅父生出个小皇子周舒,刻下更是圣眷正隆。若那西罗美人得宠,依眼下情形,最坐不住的便是薰妃,定会笼络别的妃子,至少会收敛些,不再欺负浏妃娘娘。”
周甜微愕,没想到林月竟说出一番道理来,心里又不禁一阵感动,这丫头平日里行事乖张,对自己倒是有心,事事为自己着想。
“母妃一向淡薄,不爱受人笼络,只盼能过些清净日子便罢了。”
“那薰妃这些年着实嚣张,让人杀杀气焰也好!我瞧那西罗美人狐媚入骨,比薰妃更甚,最让人心动的是那异域风情,啧啧,我作为女人都忍不住多看上两眼,定能迷得舅舅神魂颠倒,哈!”
“你呀你,越说越不像话!”毕竟说的是自己父亲,周甜多少有些不自在,“快去给太后请安吧,走,我同你一道去。”
“呀!忘了打听那西罗美人会否讲夏语,若是一口生片子岂非让舅父鸡同鸭讲?不行不行,近日定要再去探一探!”林月忽然想起一事,后悔不迭。
“走吧!”周甜忍住笑。
琉璃国港朝沪。
跳板刚刚搭好,未等随从搀扶,细布便持节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岸来,慌慌忙忙一路小跑直至一乘白马白帐的车前五步外立定,正了正衣冠,调整了下气息,缓缓匍匐在地,口中高呼:“臣细布,使夏归来,拜见吾王,吾王万岁!”车边走来一名侍者,细布恭敬地跪地双手将节仗奉还给侍者,又伏地面对车驾道:“罪臣怎敢惊动圣驾亲至,折煞罪臣!”
车帐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两旁侍者忙挑开幔帐,露出一张文弱白皙的面孔,轻言道:“爱卿平身,此番辛苦了。”
琉璃王户江刚满四十,本应是如日中天的年纪,却因久病体弱,虽得御医精心调理,但全身仍透着异于同龄人的衰老气息。
细布抬头看了一眼户江两腮深陷的脸,不禁鼻头一酸,又想到此番最重要的任务未完成,悲从心来,埋头大哭道:“罪臣本无颜东归,但身系国事,不敢自裁,现已复命,请陛下治罪!”
“自三日前快艇来报,寡人便时时挂念着爱卿安危,海上风浪难料,非人之过,汝等安全返航便是天神眷顾。寡人近日便修书与夏,将宣东使一事原委说明,想必夏皇也不会怪罪。”
细布闻言更是难过,大哭道:“细布死罪,累得陛下担忧,死罪死罪!”说罢磕头不已。
一名淡紫色衣装的青年男子从车旁走来扶细布,言道:“父王已赐太傅平身,太傅不必过于苛责。”此人便是琉璃太子户平。
“谢大王,谢太子。”细布也上了年纪,地上跪久了一时自己爬不起来,借着太子户平的搀扶起身后,又要向太子行礼,户平连忙阻拦,又见细布眼泪鼻涕尘土糊了一脸十分狼狈,忙唤侍者取来清水为细布净面,又为细布整理衣衫。
有阿果这美女海妖相伴,倒也让这漂泊之旅不再乏味。钟满吩咐阿果趁大章鱼不在附近时偶尔溜下海观测航向是否正确,顺便抓些大鱼悄悄挂在苍头的鱼钩上。这样一来船上吃食倒不必担心了,只是可供饮用的淡水仍无法解决。随着日子推移,船上的每一滴淡水都被舔了个干净,连钟满房中的浴桶都不例外。而钟满知阿果须在水中修炼,于是使人用海水将浴桶挑满。
这两日阿果似修炼至了紧要关头,突破在即,便整日将自己浸在浴桶中,不再下海。好在在她‘闭关’前告诉过钟满,陆地已不远了。
“海鸟!海鸟!”听见舱外传来的喊声,嘴唇爆皮的钟满连滚带爬抢上甲板,把一只正在船舷上歇脚的海鸥吓得扑腾两下翅膀飞上舱顶,不远处海面上还有数只海鸥盘旋觅食。
话说船已向西南行了十日,仍是未见陆地,期间都僚胡健又闹过两次,直到三日前淡水耗尽,胡健这才消停了,整日不出舱门节省口水。
罗费正在指挥船工操舟,见到钟满,露出难的的笑容,指着舱顶上的海鸥兴奋地对钟满言道:“小的正与手下议事,忽见这几只扁毛,想是陆地不远了。大人回舱稍坐,今日日落前必能靠岸!”
说话间胡健也闻声赶来,询问罗费:“可已确定陆地方位?”
“应是在西面,正操舟全速前往。”罗费回答。
“你怎确定是在西面?”胡健追问道。
“罗某人跑船几十年,这点眼水还是有的!”罗费一堆事情要做,懒得与胡健啰嗦。
“你把话讲清楚!莫要累得我等与陆地失之交臂做枉死鬼!”胡健仍是不依不饶。
海上讨生活的人最信鬼神,罗费闻言大怒,正要理论,忽闻高处有人大喊:“陆地!陆地!”
罗费翻身跃上舱顶,俯身又将钟满拉了上来。钟满手搭凉棚极目远眺,隐见正西方向有一条黑线,又接过罗费递来的“千里眼”,看清是一座海岛,岛上树木参差,说明有淡水。
胡健也跟着上了舱顶,迫不及待地从钟满手中接过千里眼观测了一番。
眼见为实。正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唔唔唔……”三人六目相视,同时仰天大笑,又扯破干裂的嘴唇引来一阵剧痛,最后变成捂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