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与水面倒影对视的那一刻，平静的水面烟尘缭绕，乳白色的烟雾通过张三的口鼻耳目钻入。雷霆一条条流过张三的眼睛，他的身形恍惚难定，同时出现数个张三，奔跑、跳跃、怒吼、捂住双耳、遮住双眼、堵住嘴巴。

“喂，你怎么回事？”燕归巢吓了一跳，险些被触须打到。

残影或是爆开、或是溶解，张三双眼瞳孔短暂离散又聚合。他捧着水站起来，一仰头，喝了下去。

清澈的水在他的皮肉下游走，激起一层层火花电光，照射过黑气，投影到随风摆动的人皮上，像在跳一曲巫觋的祈神之舞。

电光击穿空气，在人皮上留下一个焦香的洞，黑气中传来书生的痛苦怪叫，他的声音高亢震颤，来回摆动着南风起几人的五脏六腑。几乎要跪地乃至匍匐的几人面色潮红，血珠快要渗出皮肤，经脉大乱的身体里内力四窜，好似鼓上跳蚤。

“不行，我不要你们的头了，离我远点。”书生怪叫着掀起狂风黑气。

周围的废墟岿然不动，只有张三等人被轻易卷起。黑气蔽目，旋转的强风犹如一个竖井，几人从中掉进漆黑的夜空。

凄惨的黑风啸叫压制了所有声音，也许本来就没有其他声音。

天地倒悬，墨池样的穹顶打过几个水漂。勉强挣开眼睛的陈醒向下探视，城中星火之间，王家的大宅是一片黑色的空洞。

飞旋的人体好似蒲公英般下坠，四下寂静，黑风融于夜空，随后蛤叫蝉鸣犹如沸鼎。

一只攥紧的拳头砸在草地，燕归巢面目狰狞，站起之时鼻血滴在拳头上。

“这是哪儿？”燕归巢嗓音充血肿胀，心中不断回荡着被玄机打入水中的那一刻，相似的羞辱感快要冲昏他的头脑。

陈醒扶着树调息，环顾一圈，眼睛停在不远的山上：“在天宁县的另一头，我从洛阳来的时候瞥见过这块大石。”

“好滑溜的畜生。”燕归巢手中的道剑只剩半截，他烦躁地将剑塞回剑鞘，“你做了什么，怎么让那东西发癫了？”

张三抓挠着肚皮，眼睛放空：“渴了，喝口茶，可能茶坏了，闹肚子。”

“放屁呢，谁闹肚子能放电。”

“这可是水鉴散人的茶，不一般，不是还能帮你们驱散黑气吗？就昨天。茶水很香。”张三坐起来，大开的衣襟下几丝电光闪过。

“他？我以为他很强，但那书生鬼还在王家。”南风起收剑入鞘，来回揉搓着木鞘，像在收拢自己昂扬的戾气。

“他当然强，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张三语调怪异，不知是因身体受着茶水滋扰，还是特意揶揄。

“是水鉴散人让你剖开那书生取水？”燕归巢长长地呼着气。

“不是。”张三眼神清明，从内而外的朗豁：“我见过鬼，但上次逃得太仓皇，毕竟还抱着孩子，所以这次顺便打开看看鬼里头是什么样子，”那副表情明晃晃在撒谎：“哪想到还有茶水，干脆就喝了。”

“先别管这些了。”陈醒靠过来，低声喝道。

燕归巢一转头，四周水雾连绵，面前一堵高耸大山，哪怕不曾踏出乐安县的南风起也感受到那份不妙的妖气。

“官爷，这是什么山？”

……

武当山。

“上师。”

没有理会前来接应的玄和道长，水鉴散人在山门前听了许久诵读声，眼底一片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