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帝“哦”了一声,情绪缓缓缓和了下去:“是你啊,进去吧,母后等你很久了。”
夙鸢再次磕头,低声称“是”,而后站起身,跟随章和帝一同进入寝殿。
太子立在一旁,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竟微微发热。
宫灯高挑,雪雨交加,寒风凛冽。
各宫妃嫔与皇子宗亲等人跪在地上,仿佛浸泡在森冷彻骨的冰水中,浑身发抖。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平民百姓夙鸢跟随章和帝进入太后寝殿,脸上都露出了探究和惊讶的表情。
夙鸢踏入太后寝殿,殿内焚着檀香,香气幽幽,宁静而庄重。
皇后和“罗莱”已经伫立于榻前,夙鸢不敢与“罗莱”深邃的眸光对视太久,只略略回望一眼,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下头去。
皇后在床前轻声说道:“母后,‘蓁蓁’来了。”
太后已过古稀之年,霜白了鬓发,脸色宛若死灰,显然时日无多。她听到皇后的声音,紧阖的双目才渐渐睁开,扬起微颤的手。
夙鸢心中一酸,走到榻前侧身下跪,将太后的手轻轻握住。太后感受到她的温暖,语声微弱却带着笑意:“外面冷吗?”
夙鸢摇头,轻声回答:“不冷。”
太后伸出手,抚上夙鸢的脸颊,声音极轻微却十分柔和:“你瘦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夙鸢微微一笑:“有太后照拂,谁还敢欺负我?”
太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罗莱”,示意他过来说话。“罗莱”(李元狐)走上前,声音柔和道:“她不欺负我算好的,我怎敢欺负她。”
太后听了,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你们呐,还像小时候那样淘气。”
章和帝和皇后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温和静默地笑了起来。
太后轻轻抚摸着夙鸢的额发,眼中满是不舍:“哀家时日无多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兄妹二人。原本应该享有富贵荣华,却阴差阳错地成了下人。特别是你……”
太后的手指在夙鸢冰凉的脸上摩挲着:“十二年为人替身,很辛苦吧。”
夙鸢眼眶不觉一润,这些年,太后待她如亲生母亲一般温厚。如今见她将死,心中不禁凄然,但又怕惹得太后伤感,于是将头微微偏过去,尽量不让泪水流下。
太后目光中满是悲悯,喟然长叹:“若哀家去了,你以后该怎么办?”
章和帝上前低声宽慰:“母后放心,儿子会封她一个县主之位,让她享有岁禄食邑,一生享尽荣华富贵。”
太后却摇头:“你也要问她愿不愿意,而不是像母后一样,不顾她的想法,左右她的命运……”她脸上浮现出一丝隔世的恍惚,仿佛见到了已经逝去的人,“阿颜,是哀家对不住你……”
阿颜是罗莱和蓁蓁的母亲,也是太后心中永远的愧疚。
太后的眼泪扑簌簌落下,章和帝左右为难,看了看夙鸢。
夙鸢将自己的脸靠在太后的手背上,轻声说道:“能追随太后,是我一生的荣幸,过往种种,皆为我愿。”
“阿颜……蓁蓁……”
太后的手又贴上夙鸢的脸颊,唇角抽动,分不清是笑还是悲。
没过多久,太后的手垂落下去,寝殿之中众人忽然哀哀哭着伏在地上。
夙鸢愣了愣神,恍恍惚惚地抬头看去。
太后静谧而安详地闭上双眼,再也没有了呼吸。
夙鸢低下了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罗莱已死,太后已去,她这个替身,像是做了一场异乎寻常的梦。虽是漫长,但终于结束了。
夙鸢的嘴角慢慢牵出一丝苦笑,她在心里感叹,真真是她伪装太久,久到那个替身在她心里也留下了痕迹……